第三章  慈爱者(第6/6页)

直树虽然说着这么吓人的话,脸上却浮现出爽朗的表情。我如坐针毡,反复起来到水槽呕吐。森口是恶魔……

爱滋病毒,她让我的宝贝儿子染上HIV。直树受到这种残害没法跟我说,一直自己隐忍着。洁癖、脏癖、吃到好吃的东西感动流泪,现在我都能理解了。直树受到这种没天理的冷酷报复,还关心我跟父亲跟姐姐,并且感谢生命的美好。

“小直,跟妈妈一起去医院吧。妈妈会把小直的话告诉他们的。”

要是能的话现在就想把直树全身的血液都换掉。我激动异常,直树则非常冷静。

但是恶梦还没结束。接下来的对话把我推入了地狱的深渊。我没法长话短说,就照实写下来好了。

“不要去医院,去警察局吧。”

“警察局?也对,非让他们逮捕森口不可。”

“不对,是逮捕我。”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非要逮捕小直?”

“因为我是杀人凶手啊。”

“小直才不是杀人凶手!妈妈之前就不相信,小直只是把尸体扔到游泳池里吧?”

“森口老师说小孩只是昏过去而已。我把她扔进游泳池才死的。”

“怎么会这样……但是就算那样小直是不知者不罪。”

“不是喔。”

直树满面笑容地说。

“我看见那个小孩醒来,然后才把她丢进游泳池里。”

今天我只能写到这里了。

七月十×日

刚才寺田那个白痴老师又来了。竟然给我做出那种事。在我家大门口用左邻右舍都能听见的声音广播了直树没去上学。

不只如此,他还带来全班同学写的色纸。用红色麦克笔写着这样的大字:

人并不是孤独的。世道虽然险恶,还是幸福地活下去吧。

要有信心。NEVER GIVE UP!

精心设计的暗号吧。就算寺田没有察觉,我可一眼就看出来了。每句第一个字的发音拼起来不就是“杀人凶手去死”吗?直树是杀人凶手。被没脑子没教养觉得写这种句子很好玩的废柴同学嘲笑的杀人凶手。

但我也因此下定了决心。

直树只是把渡边杀害的森口之女丢进游泳池而已。连这我都曾认为是森口编出来的谎言。然而真相远为恐怖。

直树在森口的女儿醒过来以后才把她丢进游泳池里。这是蓄意谋杀。

那天我跟森口一起听直树告白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以为是森口强迫直树说谎的缘故。正因如此我才相信直树是清白的。但那却是直树故意说谎。

直树告诉我的残酷真相,我不愿相信也不行。我不觉得他是胡说。

我是直树的母亲。小孩有没在说谎做妈的还是知道的。

“小孩醒了你还把她丢进去,是因为很害怕吧?”

我反复询问吐露残酷事实的直树。我知道自己是盲目愚蠢的母亲。但自己的孩子是杀人犯的话,那至少我希望动机是恐惧。

但是直树并没有说“对”。

“妈妈你要那样想的话也可以啦。”

就这一点直树到最后都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杀害森口的女儿。不仅如此,他可能是说出真相松了一口气,好像认命了一样不停撒娇般地说:“快点去警察局吧。”

直树把胜于常人的善良之心跟肮脏铠甲一起洗掉了。我所爱的直树已经不在了。儿子失去了人性,变成坦然自若的杀人犯,我身为母亲的能替他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义彦,长久以来多谢你。要保重身体。

真理子,我当不成外婆真是遗憾。要生下健康的宝宝喔。

圣美,坚强地活下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我要带着直树先走一步,到我最爱的父母身边了。

*

我本来以为就算在黑暗中挣扎,只要真相浮现,应该可以看到一线曙光。但是看完母亲的日记,别说一线曙光了,反而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母亲打算把弟弟杀了。这个念头在我听到弟弟成了家里蹲的时候就从脑中掠过。全心追求自己理想,深信堂堂正正生活才是幸福之道的母亲会选择这种手段也不奇怪。

但是母亲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肤浅。她接受了弟弟不去学校的事实,让他休息,静静地在旁守护他。只要是跟弟弟有关的事母亲一向都不能不插手,能静静地守护绝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弟弟崩溃绝对不是因为母亲剪了他的头发。我想他本来就在崩溃边缘。弟弟跟母亲坦白自己是杀人犯只是时间问题。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能再多撑半个月,我就回家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要怎样应付母亲日记中的弟弟。但是我跟母亲两个人的话总可以有点办法的。

两个人的话……父亲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吗?其实他知道自己家里有异状,只是装得毫无所觉吧?

母亲要是知道我这么想或许会生气,但我认为父亲是为了逃避这次事件而装出忧郁症的样子。不是样子,我想有一半是真的……弟弟的软弱就是父亲遗传的。

母亲的理想到底只是理想而已。我家其实是个庸庸碌碌、但现在想起来是个非常幸福的平凡家庭。

大姐受到惊吓而流产,现在住院疗养。跑到医院去采访的媒体要花多久时间才会查出弟弟在学校卷入的案件呢?或许已经发觉了也说不定。

没有时间了。

要是把母亲最后一天的日记当成遗书的话,母亲打算杀害弟弟,那弟弟弑母的行为或许可以算是正当防卫。加上精神科的诊疗纪录……能不能获判无罪呢?

为了大姐、为了父亲、为了我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母亲,我想要让弟弟无罪释放。

但这么做要先确认弟弟的真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