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3页)

‌“这可难说了……要到以后才知道。”奈尔兹虚晃一招。

‌“哼,事情愈来愈麻烦了,活着还真难过呀!”根户说着,将扯断的草叶撒在眼前。

绵延不绝的草坪上,到御苑来的游客还是很多,有的是三五好友一起,有的则携家带眷,更有许多情侣各自成群。其中有五、六个正在跳绳的小女孩,还有正在玩飞盘的一群人,这些人的装扮多姿多彩,在只有阳光的明亮绿色中,看起来像万花筒般灿烂。

尽管气温再低,眼前的一切仍是夏日的景象!

‌“你们看,云朵的轮廓特别分明。”突然,霍南德的手高举向天。

‌“嘿,真的呢!”曳间也忍不住用力点头。

彷彿透明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毫无阴影的绵云,展现出蓝白分明的对比。

‌“这可不简单!简直就是……在本来纯白的部份抹上蓝色的颜料,只留下云朵的形状。”说着,根户好像发现到了,‌“没错,极类似这篇小说的结构。”

‌“喔?双重结构吗?”羽仁也仰望天空,‌“依观点的不同,看起来可分为两种图案。各位应该都看过,中央黑色阴影的部份是花瓶状的烛台,却又像是黑色背景留白的两张侧脸正在面对面亲吻,《如何打造密室》就非常类似这样的双重结构。”

‌“没错,那张图很有名!”曳间用食指碰触额头,‌“这种所谓的欺瞒画实在非常有意思,在心理学课堂上,可以见到教授提出的许多实例。在那种画中,会创造出只有适合观者自己的不可思议结构作用。所以,在超现实主义的绘画中,也能见到这样的作用,这是因为充分采取欺瞒画的技法,达利与马格利特为佼佼者。彻底专注在几何学上的,则是艾薛尔……从心理学上来看,所谓的欺瞒画实在是很有趣,烛台和人的侧脸即使因黑白倒反而重叠,但观者绝对无法同时描绘那两种影像,也就是说,看画的人在某一瞬间见到烛台就是烛台、见到侧脸就是侧脸,只能联想到其中之一的影像。浮现的影像化为图案,而让相对的一方成为背景时,那也只是白色部份和黑色部份互换图案与背景,而不会坚持两方都是图案。我认为,这一点再某种意义下,显示了人类的想像力是有限制的。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出现了不连续线……”

曳间说到这儿,后面几个字忽然含糊不清,根户打了一声响指。‌“哈哈,如此一来,这部小说又如何?既然同样是双重结构,那么第三者在阅读时,还是与绘画一样,常常必须在某一瞬间偏向真实或虚构的一方,对吧?不,我连自己说话的意义都搞迷糊了!也就是说,绝对无法同时是现实,也无法同时是虚构吧!但是,话又说回来,是现实同时也是虚构的这种状态,无法想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总而书之,兢是一团乱!”羽仁应道。

‌“你也真是的,下地狱去吧!”根户笑着再度丢出扯下的草叶。

这些草片大部份都散落在羽仁的胸口上,但是正好有一团弹到了坐在他身旁的影山脸上,想闪开都没机会。其他人不禁哄然大笑!

‌“呵,对不起。”

‌“不,没关系。”影山笑了笑,眨眨眼,摘下圆形黑框眼镜。

‌“但是……”影山擦拭厚镜片上的脏污,‌“……在奈尔兹这部小说中,反复使用‌‘颠倒’这个词,同时将真沼的消失与第三章最后的杀人事件结合,强迫地,不,该说是勉强地……其实也不能算是……应该说是巧妙地赋予颠倒的性质。在这种各类‌‘颠倒’的情况中,最重要的应该是刚才说的双重结构吧!这是我强烈的感觉。”

‌“是呀,当然是那样没错!”奈尔玆得意洋洋地回答。

根户接着说:‌“这一点我也持相同看法。但就像小说内容所述,现实与虚构或许只是隔着一张薄纸。小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宇宙说不定是个大舞台,我们大家也许都只是依照某种情节而动作的玩偶。我想,这是任何人都会体验过的疑问,也是任何人在无法否定而又毫无根据的情况下结束了这个疑问。所以……身处在这种情形中的我们,其实很可能就是《如何打造密室》这部小说里的登场人物。也就是说,若我们真处在这部小说的虚构世界里,其实也不足为奇。”

根户说完,环视其他六个人的反应。

这是在以原色彩绘,描绘出祥和景象的广阔草地的一个角落!

2.搭乘觔斗云

甲斐把豆粒大小的笔尖下滑约两公分。

——还是暗了一些吗?

架起画架,想在画布上描绘的是久藤杏子的肖像。只不过,画布上的杏子却是从头到脚全身都裹在中世纪的法国宫廷服装里,坐在镶嵌金银线交错的豪华沙发上。似乎从烛台照出,然后再从对面的黑暗反照回来的朦胧光线,幽幽映出杏子的表情,在她脸上可以看到五只异样变形的小恶魔,而且在她彷彿已经沉睡的胸脯,深深刺了细长刀锷、感觉上非常锋利的短剑,暗红色的血潮大量从衣服底下流出。估计此一状况,应该是设定死后经过两小时的描绘。反正,重点在于,甲斐正在描绘已成了尸体的杏子!

这幅画作的显着特微是,连杏子的凄惨气息都非常鲜明。从紫檀木装潢的书房式房间角落,到死者的每一根睫毛为止,每一笔精细坚持的画工都令人惊叹不已,几乎像是一张照片了。沙发前方堆放着蜘蛛丝缠绕的地球仪、羽毛帚和望远镜之类的杂物,连从这些杂物的空隙间见到的窗外奇妙星空,都不禁让人以为那些画面都是奠实的。

甲斐放下细笔,退了两、三步,用白色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知是满意或焦躁地叹息出声,将画笔丢入洗笔筒,就那样凝视着自己几乎已接近完成的作品,脸上同时也浮现了皱纹累累的笑容。

‌“只剩下头发和披纱了。”他喃喃自语,从一旁的圆木椅上拿起烟盒,嘴上叼着最后没几根的香菸,一屁股坐在弹簧已快松脱的老旧扶手椅上,椅子发出让人厌烦的轧轧声。

甲斐埋坐在已失去弹力的靠背上,津津有味地吞云吐雾。然后,从鼓起的左胸口袋取出一张照片,和自己所绘的油画仔细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