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2页)

“曾根川一死,大家又会去问它‘凶手是谁’,‘把岛外来的贵宾杀了的人究竟是谁’吧。”

“对于这种问题,优午受不了了。”因为它不是神,只是一个普通的稻草人,因此它选择了死亡。

我再一次在脑中提出那个已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优午知不知道自己会死?这是个简单的问题。

答案是“知道”。

它知道却不告诉我们。是没能告诉我们,还是不想告诉我们?

答案是“不想告诉我们”。

理由很简单,因为它本来就打算去死。

“是我杀了优午。”田中说。

“是优午自己决定去死的。”没人知道真相是哪个。两者都是事实,由于角度不同,看到的事实也不同。正如我和田中现在所仰望的新月,换个角度看就是一条直线。

“曾根川是来打猎的,他带着一把愚蠢的猎枪。”

“是来打旅鸽的吧?”我说。田中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明明已经灭绝了的鸟,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座岛上。鸟来到了岛上。

我想不到优午拼死保护的东西和理由竟然是这样的。它是为了让本应被人类杀害而灭绝的鸟继续生存下去。

“优午曾经对我说,它刚刚开始站立在这座岛上时,小鸟们悄悄地告诉它:‘在海对岸的国家,我们的同伴正被屠杀。’就是美国驳回《旅鸽保护条例》的时候。优午听鸟说,有几十亿、几百亿只旅鸽正在被杀害,它为此坐立难安。”田中说。

我默默地听他讲述。

“然后那件事发生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帕托斯基大屠杀。”

我们的同类犯下的罪。耳畔又响起这句话,像之前听到时那样。

“而优午除了悲伤,什么都做不到。”

那时它也许就对人类丧失了希望。

“一九一四年,最后一只旅鸽马莎死在动物园,这件事也是小鸟告诉优午的。优午说,当时涌上他心头的情感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愤怒。温和的优午恐怕只在那时感受到了愤怒。我们成功地让稻草人发怒了。”田中说的最后一句话像一种讽刺。

“但那不是最后一只旅鸽。”

“几个星期前,我发现了活着的旅鸽。”

“啊?”我惊叫道。

我竟然一边听田中讲述一边“嗯嗯”地应和。

我竟然会相信这种话?真是令人惊讶。

这世上有一座没人知道的小岛,而且就在日本;岛上立着会说话的稻草人;几十年前本应灭绝的旅鸽飞来了这里。我要相信这种事吗?

我问自己——喂,你是真心的吗?

你——相——信——吗?你毫不怀疑地相信着这宛如空穴来风一般的童话吗?

你有职业,虽然因为无趣而被同事看不起,但你仍是一个优秀的系统工程师,竟然会听信这种荒唐无稽的故事?

这种胡编乱造的幻想故事就不该有吧?毫无现实感啊!现实感在哪里!

此时,你就待在平凡的、由无机物构成的平面上,这并不是一座不可思议的孤岛。

我又摇了摇头。

不,另一个我像要放弃一般举起双手。不过这次,我是真的投降了:如果这里不是现实,那么也不错啊。

“如果是这座岛的话,旅鸽飞来也不是什么怪事。”我低声感叹。

田中笑了,他说:“刚开始我也没发现。我在森林里发现了一对鸽子,只觉得是普通的鸽子,带回家之后才发现不太一样。难以置信啊,我拿出奥杜邦的画对比,发现一模一样。”

我试着回忆那幅画,画上也是一对鸽子。那幅画可能此时就放在田中的口袋里,被叠得整整齐齐。

或许那确实是普通鸽子,我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没有人能确定的事情就不应该说。

田中让优午看了那对鸽子,优午似乎非常惊讶。

“唉,也许优午早就预见到了。它也肯定知道我会把鸽子带给它看。”

“它也知道曾根川会来吗?”

田中说,那时优午看起来非常痛苦,因为它没有办法阻止曾根川来这座岛。

曾根川是为了猎杀旅鸽而来的,据说是轰大叔邀请他来的。“轰看到我在养那对旅鸽。以下都是我的推测,轰可能当时没太在意,我也认为轰会认出旅鸽。那个大叔看上去不怎么样,直觉却很准,他记得我那张奥杜邦的画,就此判断那是旅鸽。”

“然后,他就在岛外的小酒馆或其他什么地方把这件事告诉了曾根川,对吧?”

“大概吧。他说有个发财的机会,而曾根川对此很感兴趣,就带了把猎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