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2页)

但若将走路方式放在一旁,他的脚步看上去确实很沉重。在田间小径上行走时,感觉除了扭曲的股关节外他还拖着什么东西,让我想起了电影《宾虚》中的基督徒。田中和那个背着十字架、艰难行走的男人非常相似。

我好奇他要去哪里,便在不远处尾随。

我发现田中的头上有鸟儿盘旋。不知是什么鸟,缓缓地挥翅飞翔着。

他来到了优午曾经伫立的水田。这情景真是不可思议。我像是灵魂出窍的观众一样,只是远远地看着。

田中微微鞠躬。冲着直到昨天为止稻草人还站立着的地方。

“和我说话的,只有鸟和优午。除了它们就再没有其他了。”他说。

也就是说,田中失去了本就不多的朋友之一,可以说他正处于怅然若失的状态吧。他仰望天空,然后深深地鞠躬,这景象在我看来十分不可思议。他是在感谢优午,还是在向优午道别?他行礼时毕恭毕敬的。

田中的动作缓慢却庄严肃穆,虽然身体歪斜,但这一鞠躬触发了我内心的微微感动,真的非常优美。

田中又一次庄严地鞠躬,然后离开了。他朝与我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越来越小。不知不觉间,我也鞠了一躬。但并不是对着优午。

我又一次遇见了那名少女。我想着去哪里看看,就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可以看到海的地方。这时我听见了说话声,可是看看周围,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我正想可能是我的错觉,就看到了脚边的少女。

少女横卧在地上。她面朝左侧,合衣躺在地上。她肯定只有十几岁,长得却有些像大人。她抬眼看着我,却不打算站起来。日比野带我参观这座岛时曾遇见过这名少女,我记得她叫若叶,并想起那时她也躺在地上。

“叔叔,别踩到我哦。”

“你站起来的话,就不容易被踩到了哦。”

“叔叔,你是萨德吗?”她的语气傲慢,“SM的那个萨德? [15] ”

我耸耸肩。她是从哪儿学来这个词的?总之,我客气地忠告她:“你这样横躺着,我可能会误以为你不是在睡觉,而是地上的一片蒲公英叶。”

“但是这样很有趣嘛。”

“躺在地上?”

“咚、咚、咚。”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如同字面,只是罗列出来的拟声词。“像这样躺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地面,可以听到我的心脏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有趣吧?”

“心脏的声音?”这么说来,日比野也这么说过。真是悠闲的游戏啊。

我看看地面,只是一片泥土地,连块石头都没有。可能正适合睡觉呢。不知何时我也蹲了下来,然后躺在了她的身边。

“你是萝莉控。”她这么说,但我没有因此而羞怯。

我侧躺着,将耳朵贴近地面,感到一阵寒意。我将注意力集中于耳朵,听到了空气的声音和地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身体为之一震。也许是我的错觉,心跳声越来越大。我试着完全放松双肩,并缓缓闭上眼睛。

心跳声包裹住了我。这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声音。体内的血液仿佛爆发一般从心脏涌出,这律动非常悦耳。血液的循环永不止息。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在谁的腹中听着这个声音进入梦乡。我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身体突然失去了力气。缺少的正是羊水!我昏昏沉沉的大脑仿佛听到了这句话。生活于世的人们无论花多少钱、有多少知识、施展怎样强大的权利,也不可能获得一直追寻的、将自己包覆其中的羊水。一浴缸羊水就可以拯救一个人。

“叔叔。”女孩叫我。你叫我叔叔?我的表情可能看上去有些生气,但实际上并没有。“叔叔,优午啊,是不是钻到地下了呀?”

“钻到地下?”

“他的身体变成一块一块的了,可能化进地里了。雨水不就可以渗进去吗?”

原来如此,可能是这样的!“说不定真有这样的事。”我如此回答。

然后我接过话茬儿,说:“变成一块一块的不一定是优午,因为没有找到优午的头。”

若叶眯起眼睛说:“叔叔,你是笨蛋吗?那就是构成优午身体的木头吧,一看就知道。”

“可是没有头呀。”

“一定是被扔进海里了。被凶手。”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也许凶手用别的稻草人替换了它。”

“替换?别的稻草人是什么?”

“因为没找到头呀。”我故作深沉地说,“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