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2页)

“只会后悔啊。”不单单对我,优午像是对着所有人类发出了叹息,“感到后悔,那你有没有想过应该怎么做?”

“这个啊……”我含糊带过,但那时的心情我还清晰地记得——想被车压扁。

“想去死吗?”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当时觉得死了也行。无法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好是坏,全都变成一张白纸。如果有高楼,我可能会去楼顶,但是跳楼又另当别论。”想在这混乱、麻烦的现实中,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去抵消自己所犯下的罪,就是这样的感觉。

“如果有一个像伊藤这样的人想要跳楼的话,你会怎么办?”优午突然提出谜题一样的问题,“有个不能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好是坏的男人,他想要跳楼,你打算怎么办?”

“啊?”这种事情,不到那时候是不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去帮助他。”优午的口气听上去像在命令我,“如果有那种事情发生,你必须去帮助他。”

“好。”

对于已然词穷的我,优午又询问起被警察逮捕时有怎样的感受。“在知道那个警察偏偏是城山的时候,你有怎样的感受?”

“连未来都能预知的稻草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稻草人似乎叹了口气。“我虽然可以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却不知道人们的想法。因此,我对人们的想法非常感兴趣。”

原来如此,他可能无法遏制窥探人们内心的愿望。于是我诚实地告诉他:“我觉得完蛋了。彻底完蛋了。我那时是这么想的。”

然后我又提出了被它拒绝过的问题。“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在你所知的范围内,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座岛?还有,回到仙台之后会怎样?应该做什么?”我在恳求它回答的时候,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一百多年间,它肯定被这样问过很多次,被问“会变成怎样”,被逼问、被恳求、被下跪,不断重复着。

回答我的只有寂静。蓝色的风景,风吹动我的头发和低矮的杂草,我在这寂静中陷入恍惚。在月落之时,会发出硬币旋转时的声音。

稻草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察觉到它在说谎。稻草人在隐瞒。它决非不知道。

“如果我回到仙台,会被逮捕吧?”我将问题变得更具体。

然后优午这么说:“肯定会的吧。”

“感谢你真诚的回答。”我没有感到特别惊讶。犯罪者应该被逮捕,这是理所应当的。用手碰足球的选手会被判犯规,打裁判的教练会被要求退场。就像这样。

“你还不能回仙台。”优午突然说道,“你必须待在这座岛上。”

“啊?待到什么时候?”

“到该回去的时候,你自己就会感受到‘该回去了’。在那之前,你必须在这里生活。”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意味着那时回去就不会有事了?”

稻草人没有回答。回答我的问题也不会有任何报酬。虽然我对于它爱搭不理的态度感到不舒服,但还是更想知道有朝一日,我是否会回到有城山等在那儿的仙台。

“你给她写明信片了吗?”

“连这种事你都知道?”

“因为有你写了明信片的未来和没有写的未来。未来有好几个分支。”

“我写了,但在犹豫要不要寄。”

稻草人看上去像在微笑。我和优午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请寄出去。然后继续给她写信。”

“会有回信吗?”

“有可能。有回信的未来,也有不回信的未来。”优午简直像个典型的逃避下定论的糟糕政治家,我为此而惊讶。

“静香还好吗?”

“她应该没有任何变化。”优午在说出让我安心的话之后又补了一句,“目前如此。”

“你觉得日比野怎么样?”之后,优午问。

稻草人称呼我的时候会加敬称,却不会这么称呼荻岛的原住民 [9] 。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不容忽视的同伴意识,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人。

“他啊,”我陷入短暂的思考,“他啊,还不错。”

“意思的是好吗?”

“他像狗。说他好,不如说他像狗。”

稻草人看上去像被逗笑了。“他长得确实有点儿像狗。”

“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吗?”

“这需要你自己去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