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3页)

慕容英叹道:“我知道,如果我是党项人,你是不会嫌弃我的。可我偏偏是契丹人,是你的杀祖仇人。”

杨文广祖父杨业降宋后为宋大将,在雍熙三年(986年)宋军攻辽战役中被辽军俘虏,在押赴辽国途中,绝食三天而死。辽国大将耶律色珍砍下了杨业的首级,献给辽主报功。

杨文广听到慕容英自承是契丹人时,脑子便是“嗡”的一声,却不愿意多想,想就此混沌下去。然而此刻“杀祖仇人”四个字却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再次给了他重重一震。他茫然而失神地凝视着新婚妻子,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世事错综复杂,纵然它有千百般变化,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这一对俊男美女经历了种种艰辛,传奇般地走到一起,最终所面对的,不过是彼此眼光中的失望和怀疑。

终于到了包氏一家离开南京的日子。包拯跟亲朋好友一一惜别,正要登船之时,忽有一名大汉护着一名白衣妇人赶来码头。那妇人正是宋小妹,道:“我说过,会以子侄之礼对待小游,星夜赶来,只为与你一道送她回乡。”

包拯正有许多疑问要向宋小妹查证,当即请她登船同行。

河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船只,河岸上是络绎不绝的行人,尘世总是因为灵动而充满活力。浑黄的江水汹涌着、奔腾着,卷起无数的浪花,夹带着永生不灭的激情驶向远方。往事不管是欢愉还是苦痛,都已渐行渐远。依稀还有一些人站在码头边远远地挥手,他们的身影是这样的熟悉。大船则随波逐流,在河水的节奏中摇曳向前,向前,再向前。

宋小妹走到包拯身边,道:“包公子的信我早已收到,之所以没有及时回复,就是期待着今日能当面告诉你。”包拯点点头,道:“我等着听夫人的解释。”

宋小妹道:“我先告诉你一件别的事。”指着身后的大汉侍从,道:“他叫宋操,是我兄长的心腹,西夏太子妃背心那一刀,是他下的手。”

包拯先是讶然,随即醒悟过来——小游是为救宋小妹而死,宋小妹决意为她复仇,派宋操赶来南京杀死野利裙。之后张建侯被官兵逮捕拷问,宋操自然不愿意看到小游的兄长承担杀人罪名,但他本人亦不能出面自首,否则会直接牵连出宋小妹,遂去向转运使韩允升求助。不论怎样,韩允升伯父韩崇训的妻子是宋小妹的亲姊,两家算是亲眷。韩允升最终答应出手相助,遂派自己的车夫韩均冒充杀人凶手,来兵马监押司投案,好换取张建侯获释。虽则野利裙一案极为复杂,同时出现了三名凶手,好在结局还算圆满,死者被指为骗子,凶手则成了英雄,戏剧般地收场。

宋小妹道:“这一节你已经明白了,下面我要解释刘德妙之事。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包拯道:“夫人同意带刘德妙出城时,可知道她就是行刺大茶商崔良中的凶手?”宋小妹道:“当然知道,她亲口向我讲述了一切前因后果。”

原来刘德妙的确就是当晚在应天府宴会上行刺大茶商崔良中的人。她听说崔良中中毒后未死,自然惊慌异常,本来预备立即离开南京。但她在南京苦心经营的时间不短,不忍让一切努力付诸流水,得知崔良中昏迷不醒后,便决意冒险留下来。她当晚用带毒的刻刀刺中崔良中时,与其照过正面,崔良中一旦醒来,她的死期也就到了。要想继续安全地待在南京,最好的法子是杀死崔良中灭口。而此刻她已经没有曹家势力可倚靠,完全只能靠自己。她浪迹江湖时亦学过一些简单的武艺防身,入道后还练过轻身提气之术,遂决意铤而走险。

当晚,刘德妙赶去崔府时,意外见到崔府仆人引着老仵作冯大乱进去。她亦听过冯大乱的一些事,猜想他在这个时候被请进崔府,如果不是崔良中已死,就是有人发现了伤口的端倪,既然崔府毫无丧事痕迹,那么一定是后者了。她早知道高继安一直暗中帮崔良中伪造交引,担心官府很快会由刻刀伤处追查到高继安身上,所以也不及再去杀崔良中灭口,而是赶去节字街通知高继安,抢先将他藏了起来。至于包拯等人在高家院子中发现的金匕首和刻刀,则是她刻意埋在那里,目的是要让官府认定高继安就是行刺崔良中的凶手。这样高继安沦落为杀人疑凶,再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任凭她摆布。

然而后来包拯等人还是从蛛丝马迹中追查到刘德妙本人身上,她知道南京已然待不住了,便设法见到宋小妹,表明了真实身份,请求救助。宋小妹亦听过刘德妙名字,知道她与自己沾亲带故。听了经过后,倒不是真心想帮她,只是觉得她可怜,觉得自己也可怜,凡是跟皇族沾边的女人都可怜,一时生了怜悯之心,便同意带她出城。以宋小妹的身份,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寇准遗孀,谁敢查她,刘德妙和高继安二人由此顺利逃脱。

宋小妹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救刘德妙吗?因为她对我讲述了杀人的理由,她要杀的对象其实并不是茶商崔良中,而是翰林学士石中立。”

当年大宋攻灭北汉时,为求胜利而不择手段,先后采取水淹火攻的方式,令北汉人民生命财产损失无数。甚至在北汉投降后,太宗皇帝赵光义因忌惮太原城有“龙城”之称,下令放火焚城,使得地跨汾河两岸极为繁荣的太原城彻底毁灭,无数人死于大火中,而出主意和具体执行放火任务的人,就是时任枢密副使的石熙载,也就是石中立的父亲。刘德妙本人有许多亲族都死在那场大火中,当晚她在应天府宴会上意外见到石中立时,不知怎的对他厌恶之极,一心想杀了他。她是逃犯身份,随时带着淬毒刻刀做防身之用,便暗中寻找机会。

当石中立在府署假山一带撒尿时,一直留意他行踪的刘德妙尾随了过来,从袖中取出涂了毒药的刻刀,拔出刀刃,正欲上前动手时,忽觉察到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却是大茶商崔良中。

原来崔良中买通了曹诚身边的心腹仆人,知道曹氏花重金聘请了一名极有能耐的高人相士,专门为他的女儿曹云霄选婿。崔良中素来对面相之说甚信,当晚便刻意留意曹诚的言行举止,推测他身后仆人打扮的人就是相士,瞩目其一举一动,所以才会出现宴会上的尴尬局面——他见到相士朝一方向指了指,曹诚便赶去找南京通判文洎,以为相士相中的是文洎之子文彦博,等曹诚走开,也慌忙赶过来与文洎套近乎,想为自己的女儿崔都兰求亲。文洎对其中缘由毫不知情,自然莫名其妙。崔良中精明过人,见文洎神态,料想自己也许搞错了,转头见到相士正起身出去,遂干脆直接跟出来,预备直接当面询问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