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四漆屏 第八章(第2/3页)

坤山多疑的眼光溜了狄公一瞥。

“真是个狡猾的奸贼!”坤山阴险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很想知道事情的细末,今天我索性全兜给你。我到柯家去过好几次,这当然他是不知道的。我弄开了他的银柜,发现有二百两金子——这当然现在归了我。我把他藏在银柜里的帐单、票据、合同、契书细细推敲琢磨,终于弄明白了冷虔那帐本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狄公说。“你继续讲下去。”

坤山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片,小心地把它平摊在桌上。用他那细长的食指轻轻地点着那张纸,继续说道:“这一页是我从那帐本上撕下来的。明天早上你们俩去拜访一下我们的朋友冷虔,把这张纸给他看看,告诉他你们掌握了所有的情况。然后,你们叫他开两张空着名字的批子,一张开六百五十两金子,另一张开五十两金子。他出这点血之后,还能得三百两。这对他相当过得去了。当然我非常想把整笔的钱都弄到手,可是这玩意取得成功的秘诀却是给别人留下一条活路,使他不至于狗急跳墙。那张六百五十两的批子归我,五十两的归你们。不花力气能赚五十两金子。这还不算是一笔便宜的买卖吗?”

狄公锐利的眼光盯着坤山,悠闲自得地抚摸着他的美髯,一面辗转着肠子想对策。半晌,见他慢慢说道:“我的这个伙伴说话固然生硬了点儿,但是他倒说得不偏不倚,恰到好处。逾墙钻穴是你的本行勾当,。但你却没有胆量对着面抢夺,我断定你没有勇气去当面讹诈那冷掌柜,对不对?”

坤山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狄公将那张纸拿来放进自己的衣袖里,说道:“这确是一桩好买卖。可是应该彼此无欺,南北拆帐。老实说我现在就是不需要你和什么帐本照样可以去讹诈冷虔。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将所有这一千两金子都装进自己的腰包呢?”

“真的,为什么不可以呢!”乔泰咧开大嘴附和道。

“那么,我就到衙门去报信,让他们来捉拿你们这两个强盗!”坤山凶狠地说。

“谅你也不敢去报信。”狄公平静地说道,“别拉扯了,还是下决心吧!怎么样?”

坤山恶狠狠地瞅着狄公的脸,用手压了压腮帮上抽搐的神经,低了半日眼珠,让步了:“好,就这么办吧:南北拆帐!”

“一言为定。”狄公踌躇满志地说,“明天早上我就去拜访冷虔。你这里先替我画一张冷虔柜坊的街路图。”

坤山画罢街路图正待起身要走,狄公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和蔼可亲地说:“时间尚早,再宽坐片刻,让我们再聊聊,为我们的合作干两杯!周大,到柜台后边将排军特备的酒坛取来!”

乔泰跑到柜台后,见酒保正呼呼大睡,顺手就将排军那酒坛搬了出来。

几杯酒下肚,狄公摸摸胡子说:“坤山老弟,老实与你说吧,你的那套偷鸡摸狗的本领与我们干的这一行比较起来简直如同儿戏。让我告诉你我们在路上所经历的一些冒险活动吧。周大,你还记得吗?那次在徐州,当我们……”

“你那套骗人的鬼话谁高兴听?”坤山反唇相讥,“你们干的那些冒险活动完全凭借武力,靠胳膊粗,拳头大。我干的勾当则要用脑子,一个真正成功的高手可不是三年五载就可磨炼出来的,我干这一行三十年了:”

狄公提高了嗓音:“我也会不费气力把人家门锁扭开,进了屋子,就将屋子的主人治服,有礼貌地问他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哪儿然后拿起这些东西悄然离去。这种买卖干起来还有啥难的?”

“废话!”坤山轻蔑地说,“你这是一般小偷小盗笨拙的伎俩,也许一次两次能侥幸的成功。然而官府一旦下一张缉捕文书,画影追拿,就只得束手就擒了。可是我却有我的绝招,我纵横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被抓到过一次!你们这两个才出洞的耗子,能见过多少世面?就是把我这绝招教与你们,你们这一辈子也没法模仿得了。”坤山得意忘形地打开了话匣,“听着!开始我花一个月的时间将对方的职业、住宅、家庭成员以及他们的生活习惯进行一番仔细察访。我设法和仆人们聊天,和附近店铺的掌柜闲谈。当然这时要花费点钱财。接着我便溜进屋去,然而我却什么也不拿。我有的是时间,不必着急。我进屋去只是了解屋内的情况。我可以在一只大衣柜里呆上一两个时辰,可以躲在窗帘或帷幕的褶皱处,可以蜷缩着身子藏进衣箱里,或者挤进床架后面的狭窄的空隙里。这样我对主人的衣食起居进行观察,听他们讲些什么私房话,在哪里收放贵重东西——好,我于是进行最后一次登门拜访。既不要撬锁,也无需乱翻,任何人也不惊动,箱柜家俱也不挪移位置。如果有一个秘密藏钱的地方,我比藏钱的主人更要了解这个地方;如果有银柜,我准确无误地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取钥匙。我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常常过了半月一月,他们才发现家中的钱不翼而飞了。但他们却不以为被盗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点!于是丈夫开始怀疑妻子,妻子则怀疑偏房、丫头,给他们造成了不知多少误解。许多和睦的家庭因之互相反目,甚至大打出手……”

坤山说得提意,一面吃吃地笑着,一面又用手捂住那张歪裂的嘴唇:“我的聪明的同行,现在你们该有所妙悟了吧?”

“妙倒是妙,只是我们绝不会模仿你这一套伎俩去做。”狄公转了话锋。“你这一套本领可能使你了解了不少男女间的隐私吧?近来风闻出了几件案子,还杀人流血了,你一定很知道些内情!”

坤山的脸猛烈抽搐了一下,气色更显得阴暗可怕了:“别提起这一类话题!我憎恨女人、鄙视女人,我讨厌男人们为了调弄她们而要的种种肮脏的把戏。我并不愿意藏在别人的房间里听那些女人一套一套的话语,但有时我又不得不要听这些肮脏下流、令人作呕的话,讨厌的是……”

坤山讲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口,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站起身来用那只独眼狠狠地盯了狄公一下,嘶哑地说:“明天中午我们在这儿再见。”

坤山一走,乔泰就愤愤地骂了起来:“一个地道的下流坯!一条可恶的虫豸!可是,老爷,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听他罗嗦这许多废话?”狄公平静地答道:“我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些有关潜入屋内的方法,这也许对弄清凶手如何潜入滕夫人的卧房有所帮助,可惜坤山没有说出什么来。其次,我也很想多了解一点坤出本人。”

“他为什么对我们这样有兴趣,要同我们搞合作呢?”乔泰总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