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贝尔维迪旅馆的长沙发(第2/3页)

斯佩德点上烟卷,舒舒服服靠在长沙发上,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没看完就得找我谈的,小老弟——你们一伙总有人会要谈谈的——你可以去告诉G,就说我这么说的。”

这小子倏地把报纸放下,面对着斯佩德。那双阴冷的淡褐色眼睛死死盯住他的领带。他张开小手贴着肚子说:“再啰嗦,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声音低沉干脆,还有恐吓的意思。“我跟你说过了,给我走开!走开!”

斯佩德等着一个戴眼镜的矮胖子和一个细腿的金发女郎走过去,直到他们听不见时,才格格笑着说:“回到第七街[1],这一套才吃香呢。可你现在不在罗马维尔,你是在我的地盘里。”他吸了口烟,再把烟喷出来,成了一长串白雾。“行了,他在哪儿?”

这小子只说了两个词,第一个词是粗声粗气的动词,另一个词是“你”。

“没牙的人才那么说话,”斯佩德的声音仍旧和蔼可亲,脸上已经毫无表情。“你要想在这儿混下去,就得懂点礼貌。”

这小子把那两个字又说了一遍。

斯佩德把烟卷扔进沙发旁边的一个高脚石坛里,举起手跟一个站在香烟摊旁边的男人打了个招呼。那人在那儿已经站了好几分钟了。他点点头,就朝他们走来。这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圆圆的脸,脸色发黄。身体倒挺结实,一身黑衣服,穿着整洁。

“嗨,山姆,”他走过来说道。

“你好,卢克。”

他们握握手,卢克说:“唉,迈尔斯太可惜了。”

“嗯,运气不好,”斯佩德头一扭,指指身边沙发上那小子。“你们怎么让这些低级打手身上带着家伙在穿堂里瞎混。”

“是吗?”卢克机灵的棕色眼睛打量着那小子,忽然脸色一板,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小子站起身来,斯佩德也站了起来。小子看看这两条大汉,看看他们的领带;从这个看到那个。卢克的领带是黑色的。他就像个学生似的站在他们面前。

卢克说:“得啦,如果你没什么事,那就滚,别待在这儿。”

那小子说:“我忘不了你们这两个家伙。”就出去了。

他们看着他出去。斯佩德脱下帽子,拿手绢把汗湿的前额擦了擦。

那旅馆侦探问道:“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斯佩德答道,“我是碰巧认出他的。六三五号房的乔尔·凯罗你认识吗?”

“哦,那个人哪!”旅馆侦探瞟了他一眼。

“他来了几天啦?”

“四天,今天是第五天。”

“他有什么情况吗?”

“我怎么知道,山姆,不过他那副长相叫人看了实在不顺眼。”

“打听一下昨晚上他回来了吗?”

“我去问一下,”那旅馆侦探答应着走了。斯佩德坐在长沙发上等他回来。卢克报告说:“没有,他没回来睡,怎么回事?”

“没什么。”

“有话实说吧。你知道我会守口如瓶,不会到处乱说的。再说,如果有什么事不对头,我们也应该知道,免得收不到房钱。”

“不是那么回事,”斯佩德劝他放心说,“事实上,我正为他办点小事。如果他出毛病我会告诉你的。”

“你最好告诉我一声。要我对他留点儿神吗?”

“谢谢,卢克,那敢情好。这年头对雇你做事的人了解得越多越好。”

电梯上的钟已指着十一点二十一分,这时乔尔·凯罗才从大门外走进来。他额头扎着绷带。一身衣服因为连续穿得太久已经显得皱巴巴了。他脸色苍白,眼角嘴角都往下耷拉着。

斯佩德在服务台前看见了他。“你早,”斯佩德轻松地说。

凯罗挺起疲惫的身躯,脸上每一根下垂的线条都绷紧了。“你早,”他冷冷地回答说。

沉默了一会儿。

斯佩德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凯罗仰起脸说:“请原谅,我现在不急于继续你我之间的密谈。请原谅我说话直率,不过这是实话。”

“你是指昨儿晚上吧?”斯佩德摆摆手,摇摇头,做了个不耐烦的动作。“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你也看得出来。如果你跟她打起来,或者她跟你打起来,我只好护着她。我又不知道那只混账黑鹰在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可她知道啊。如果我不跟她打交道,那我们怎么才能把黑鹰弄到手呢?”

凯罗犹豫了,半信半疑地说:“我看你总有一篇现成的漂亮话作解释。”

斯佩德绷着脸说:“你要我怎么办?装结巴吗?好啦,我们就到那边谈谈。”他带头向长沙发走去。他们坐下以后,他问道:“邓迪把你带到局里去了吧?”

“唔。”

“他们问了你多长时间?”

“刚刚结束,而且硬逼着我说。”凯罗的脸色和声音里交织着痛苦和愤怒。“我一定要把这事提交希腊总领事,还要去请个律师。”

“你去好了,看看有什么好处。你被警察逼出了点什么呢?”

凯罗的笑容里流露出一本正经的满意神情。“什么也没有,我一口咬定你先头在你房间里说的那套话。”他的笑意消失了。“可我真希望你当时能编出一套更加合情合理的话来。我颠来倒去地讲这套话,真感到可笑极了。”

斯佩德嘲讽地笑笑说:“不错,不过说它可笑倒也有可笑的好处。你真的什么也没告诉他们吗?”

“这你放心好了,斯佩德先生,我什么也没说。”

斯佩德用指头在他们中间的皮沙发上咚咚敲着。“邓迪大概还会来找你,你什么也别说就会过去的。别管那套话可笑不可笑。要讲套顺理成章的故事,那我们大家就都得坐牢去。”他站起身来。“如果你在警察局里站着受了一夜审,那就去睡会儿吧,再见。”

埃菲·珀雷因正对着电话说“还没来呢,”斯佩德就走进他外间办公室来了。她朝他四下看看,嘴唇无声地说了“伊娃”两个字。他摇摇头。“好,他一来我就叫他打电话给你。”她大声说着,把话筒挂上。“今儿早上,她这是第三次来电话了。”她对斯佩德说道。

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姑娘的棕色眼睛朝里面一间办公室瞅瞅。“你那位奥肖内西小姐在里头。她九点刚过就来了,一直等着呢。”

斯佩德点点头,好像不出他所料,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波劳斯探长来过电话。他没留下口信。”

“你现在代我打给他。”

“还有古某某打电话来过。”

斯佩德眼睛亮了起来。他问:“谁?”

“他就说古某某。”看来她对这个话题分明不感兴趣。“我跟他说你不在,他说‘他来了以后,请你告诉他,古某某收到他的口信了,打电话来过了,以后还会来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