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3页)

“真的吗?这是好事,对不对?”

“对他来说是好事,但对我们来说就没什么帮助了。”

格雷琴把脑袋歪向一边,就像小鸟似的。

“可是,你会待到事情解决为止吧?”

福克耸了耸肩,“照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下周我必须得回去上班了。”他停顿了一下,“我来这里之前碰到马尔·迪肯了。”他给她讲了在墓园里发生的事情。

“别理他,那个老头子早就疯了。”格雷琴隔着桌子伸出手来,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左手,“都过去二十年了,他还要把艾莉的事情怪到你头上,就是不肯相信你当时跟卢克在一起。”

“格雷琴,你听我说——”

“如果要怪,也得怪迪肯他自己,”她继续说,“他自己的女儿绝望到要跳河,那都是他的错。这些年来,他只是想找个人替罪而已。”

“你真的始终都相信她是自杀,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没有,”她显得很惊讶,“当然没有。为什么要怀疑?”

“我只是问问。艾莉在临死前的那段日子里的确表现得有些古怪,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而且,跟迪肯生活在一起,毫无疑问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是,我从来没发现她有那么绝望,总不至于到了要自杀的地步吧。”

格雷琴干笑了一声。

“天哪,你们男孩子真是太迟钝了!艾莉·迪肯明明那么痛苦。”

下课了,艾莉把数学书塞进背包里。刚才,她习惯性地抄写着黑板上留的家庭作业,写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钢笔悬在半空中。她干吗还要记作业?这样有什么意义?本来,她都打算把今天的课程全翘掉,但最后还是不情愿地来了学校。这时候逃课只会引人注目,她可不想被人发现,最好还是跟平常一样。要低调行事,就算盼不来好运,也别惹祸上身。

在教室外拥挤的走廊上,一群男生正围着一台收音机收听板球赛的直播。澳大利亚队对南非队。一记六分球引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又是一个平淡的周五下午,他们已经开始提前享受周末的欢乐了。

艾莉心想,自己上一回期待周末是什么时候呢?她真的不记得了。周一到周五已经很难熬了,而周末的生活简直像地狱一样。每个周末都显得无比漫长,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但这个周末不一样。她怀揣着希望,穿过走廊上的人群往外走。过了这个周末,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地狱的尽头就在眼前。

艾莉正沉浸在遐想中,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她吓了一跳。这一抓,正好抓在了胳膊的一处瘀青上,她疼得皱了皱眉头。

“喂,干吗走得这么着急?”卢克·汉德勒低头瞧着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福克盯着格雷琴。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亚伦,”她说,“你也在场,你跟我看到的情形是一样的。最后那几周里,她的言谈举止是多么奇怪啊!而且,她很少跟咱们见面,几乎不出来玩,整日里不是守着那份糟糕的工作,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跟咱们在一起。还有,她彻底戒了酒,变得滴酒不沾,你记得吗?她说是为了减肥,可事后想想,那纯粹是唬人的瞎话。”

福克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确实记得。当时,艾莉戒酒的事情也令他颇感意外,因为她很可能是四人中最爱喝酒的一个了。从遗传的角度来讲,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她父母都嗜酒如命。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戒酒?”

格雷琴伤感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也许她不敢碰酒精了,怕喝醉以后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我不想这么说,可是那天晚上咱们在悬崖上吵架的时候,卢克讲得有道理。”

“你在说什么?”

“他戏弄咱们肯定是不对的,”她赶紧说,“那是非常讨厌的行为。但是,他说艾莉开不起玩笑了。虽然他不该那样讲,但这却是实话。她真的开不起玩笑了。当然,愚蠢的噱头不能逗她欢笑也就罢了,可是那时候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开心起来,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了笑容。她总是冷静而严肃,常常走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应该记得吧。”

福克默默地坐着,没有答话。他记得。

“而且,我觉得——”格雷琴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

“扪心自问,你我后来肯定都怀疑过,当年艾莉·迪肯很可能遭到了虐待。”

艾莉挣脱了卢克的手,轻轻地摸了摸胳膊上的瘀青。卢克好像没注意到。

“你要去哪儿?想不想到镇上去喝杯可乐?”卢克故作轻松地说。自从艾莉跟他在悬崖上吵过架以后,他就一直试图制造跟艾莉独处的机会。到目前为止,她都拒绝了。她明白,他也许是想道歉,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趣跟他纠缠。这就是卢克的作风,就连说句对不起,也得让别人专门给他腾出时间来。总而言之,就算她不生气了,今天也没法答应他。

“我不能去,现在不行。”

她故意讲得很生硬,没有表示歉意。她其实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看在过去的分儿上,跟他和解算了。毕竟他们认识了好多年,有着老交情。然而他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她一看就明白了,根本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在艾莉·迪肯的生命里,已经有不止一个男人对她一味索取却从不付出了,何苦再招惹一个。她转身离开。还是忘了吧!卢克·汉德勒就是这样,他永远都不会改变。

福克低下了头,胸中涌起一阵内疚和懊悔。格雷琴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我知道要承认这一点不容易,”她说,“但是种种迹象都摆在眼前,咱们当时太年轻、太自我了,根本就没去注意。”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福克说。

“也许她不敢说,甚至有点儿难为情。”

“或许她觉得说出来也没人在乎。”

格雷琴看着他:“她知道你在乎,亚伦。这正是你比卢克更吸引她的地方。”

福克摇了摇头,但格雷琴坚定地点了点头。

“真的。你这么稳重,正是她可以依靠的人。假如她开口倾诉,你一定会真诚聆听的。是,没错,卢克比你更机灵、更圆滑,但那不一定就是好事。卢克是一颗耀眼的明星,然而多数人并不喜欢当陪衬,他们不愿意只能在事后才被人想起。你跟他不一样,你总是关心别人胜过在乎自己,否则你也不会现在还留在基瓦拉镇上了。”

“嘿,艾莉!”

她在过道上走了一会儿,感觉卢克的目光依然在背后盯着自己,这时忽然听到一间空教室里传来了声音。她向里一看,亚伦·福克正在把一些挂着标签的盆栽植物装到一个大纸箱里。她微微一笑,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