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第2/4页)

无论情况如何(这与刚才讲的事情没有关系),拉特尔镇的居民显然听从了潘尼费瑟先生的话,最终决定分头到附近的乡间去寻找失踪的沙特尔沃西先生。我是说他们起初就是这么决定的。当大伙认为有必要去搜寻一番之后,让大伙分头寻找似乎就是十分自然的方式了——就是说,把人分成几组,这样可以把附近的乡间搜个仔细彻底。可是我忘了“老查理”到底是用了什么聪明的推理去说服大伙,说这么做是最欠考虑的。反正他说服了大伙,除了潘尼费瑟先生。最后的安排是,由“老查理”带领结成一队的镇民一起进行一次仔细和彻底的搜寻。

说到搜寻,镇里最胜任的就数“老查理”了,人人都知道他生就一双山猫的眼睛。但是,尽管他带着大伙寻遍了所有偏僻的洞穴角落,走遍了邻里居民从不知道的小径,尽管夜以继日地搜了将近一个星期,还是不见沙特尔沃西先生的踪影。不过我说的不见踪影,千万别按字面意思去理解。因为踪影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大伙随着那位可怜的绅士的马蹄(这蹄印十分奇怪)的痕迹一直寻踪,顺着那条通往城里去的大路,到了离拉特尔镇以东约三英里的一处地点,蹄印在这里拐上一条小路,穿过一片小树林,拐出来重上大路,抄了大约半英里的近路。大伙随着蹄印拐上小路,来到一个死水池塘前,池塘在路的右边,水面有一半掩映在黑莓枝叶之下,到了池塘对面,什么踪迹也不见了。但是,那里似乎发生过某种搏斗,似乎有一个比人大得多也重得多的躯体被人从小路上拖到了池塘边。大伙在池塘边仔细搜寻了两遍,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正当大伙失望之下准备离开时,古德菲洛先生灵机一动,提议把塘里的水排干看看。大伙对此建议十分赞同,纷纷赞扬“老查理”足智多谋。由于好几个居民带着锹铲,本打算需要挖掘尸体时可以派上用场,这下倒使排水的事情进行得很快。塘刚一见底,人们就在烂泥中央看见一件黑丝绒背心,几乎人人立刻认出,这就是潘尼费瑟先生的东西。背心已经被撕破,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人群中有几个还清楚地记得,沙特尔沃西先生动身进城去的那天早上,背心的主人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背心,还有些人在需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发誓做证,潘尼费瑟先生那天早晨以后就再也没穿过那件衣服,也没有人在沙特尔沃西先生失踪后的任何一天见过潘尼费瑟先生身上穿着这件衣服。

事情现在对潘尼费瑟先生变得严重起来。人们发现他脸色惨白,而且当问他对此有何解释时,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无疑证实了大家对他的怀疑。这时候,连他放纵不羁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丢下他独自一人,甚至比他的夙敌还响亮地喊着要把他立刻抓捕归案。相比之下,古德菲洛先生的宽宏大量则显得更为光彩夺目。他热情坚定而言辞雄辩地为潘尼费瑟先生做着辩护,其中不止一次暗示自己曾对这位言行放浪的年轻人——“尊敬的沙特尔沃西先生的继承人”——的真诚原谅,说他(这位年轻人)当时对他(古德菲洛先生)的侮辱肯定是他一时冲动下认为是合适的举动。他说道:“他从心底深处原谅了他的举动。就他自己(古德菲洛先生)而言,尽管人们对潘尼费瑟先生已经大有疑心,他决不愿意把这样的怀疑推向极端,而会尽自己一切力量,用自己所有的雄辩才能,凭自己的良心,来缓解非常复杂的事件之最坏状况。”

古德菲洛先生就这样又讲了半个来钟头,他的智慧和激情使人们大为感动。但是,这一类热心肠的人观察力总显得欠缺,每当他们冲动地要为朋友尽力时,总是判断失误,总是词不达意,结果,尽管他们的愿望十分善良,却经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在当前的情况下,“老查理”的滔滔雄辩就落得这样的结果。尽管他费尽力气为怀疑对象开脱,他说的每一个字没有直接而无意地抬高说话人在听众心目中的地位,反而使人们对他为之开脱的人怀疑更深,甚至还在人群中引起了愤怒。

雄辩家犯下的无法解释的错误之一就是他把怀疑对象指涉为“富有的老人沙特尔沃西先生的继承人。”大伙还真的没想到过这一层关系。他们只记得这位叔叔(他除了这个侄子以外没有别的活着的亲人)一两年前说过几次要剥夺他的继承权一类的话,因此就以为这件事情已是定论——拉特尔镇的居民真是头脑简单啊。可是“老查理”的一番话立刻使他们想起了这一点,使他们觉得,那些威胁要剥夺继承权的话可能仅仅是威胁而已。这一来,大伙自然就想起了cui bono[2] 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比那件背心更紧密地把这桩罪行与这位年轻人联系到了一起。为不致引起误解,请允许我略岔开话题,为的是指出,我用的这句极为简单明了的拉丁语句子经常被人误译和误解。在所有顶呱呱的小说和其他作品中,比如在戈尔夫人(《赛西尔》的作者)的小说中——戈尔夫人经常引经据典,什么语言的都有,她还“因为需要”而得到了贝克福德先生的系统指点——,我说了,在所有顶呱呱的小说中,像布尔沃、狄更斯、特纳潘尼和安斯沃斯等人的大作中,Cui bono这两个小小的拉丁单词都被翻译为“为什么目的?”或者(像quo bono一样)“有什么好处?”然而,这两个词的真正意思是“对谁有好处?”Cui,对谁;bono,这有好处。这是一个纯粹的法律用语,正好适用于我们眼下正考虑的情况,因为这一事件的行为者是谁,取决于他在其中是否受益,或完成该行为可能获得何等利益。就当前的情况而言,Cui bono这个问题明显指向潘尼费瑟先生。他叔叔在立下了对他有利的遗嘱后曾经威胁过要剥夺他的继承权,但这威胁并未付诸实施,而原先的遗嘱看来也没有修改过。如果遗嘱真的改掉了,那怀疑对象进行谋杀的唯一可能的动机就是通常所说的报复,但即使这样,这还是不太可能,因为仍然存在着被怀疑人重新获得其叔叔宽容的可能。但是,如果遗嘱尚未修改,而修改遗嘱的威胁却一直悬在这侄子的头上,那犯下这样罪行的动机就相当强烈了,于是拉特尔镇的令人尊敬的居民们非常明智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于是,潘尼费瑟先生被当场捉拿,人们又搜了一会儿,便押着他回镇上去了。回家路上还发生了一件事,使大伙对自己的怀疑更加坚定了。古德菲洛先生因热情总是走在人群的头里,有人看见他突然向前快跑几步,弯下腰,似乎从草丛里捡起了一件小小的东西。人们还注意到,他拿起那东西稍看了一眼,似乎想把它藏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里。但是,他这一企图被人注意到了,未能成功,人们发现他捡起来的是一把西班牙小刀,有十几个人立刻就认出了是潘尼费瑟先生的东西。另外,刀把上还刻着他名字的缩写。刀刃打开着,沾满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