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寻人委托

昨晚酒喝得太多了。

头有些痛,胃里还很不舒服,我一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盯着桌子上的照片发呆。照片上的少女,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很是可爱。棕色的靴子上点缀着一些铜环,松松垮垮的象鼻袜把腿衬得修长笔直,浅白色不到膝盖的百褶裙散发着青葱气息,天蓝色的毛料对襟上衣衬着光滑柔软的长发,略显稚嫩秀气的脸可爱地笑着。

“你的意思是?”我抬起头,看着面前扭扭捏捏的高中生。

他脸色发红:“拜托你找到她,你能找到她的,对不对?”

我的头痛有些加剧,“只有一张照片?这样很不好找。名字啊,年龄啊,履历啊,这些基本的资料都没有吗?”

高中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接。不过资料太少,跑来跑去的调查费用会比较多,没有个四五千块钱是办不成事的。”几乎三个月没接到什么像样的工作了,我决定赌一把。

“只要你能找到她,多少钱我都愿意给。”高中生的言辞颇为恳切。

我暗地里舒了口气,将自己的名片丢给他,“那么,你交过定金之后,我就会开始工作了。”

“谢谢!谢谢!”他眼角竟然有泪水溢出,“这两天,就这两天,我就把钱送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下。”

虽然知道下面的话一出口,这个高中生很可能会改变主意,但是这些话还是不得不讲。私人侦探毕竟是个处于社会边缘的职业,如果跟委托人产生纠纷的话,很不好收场。所以,我习惯把丑话说到前面。

“这五千块钱是寻人的费用,也就是说只要我开始找人,不管找没找到这个女人,钱都是不会退给你的。明白吗?”话说完之后,我盯着高中生的眼睛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会尽力去找的。”

出乎我的意料,高中生对我的话并没有产生多大反应,他对着我连连鞠躬后倒退着出了房门。好像我一答应了他,就肯定能找到照片上那个少女似的。

看着他退出房门,我发了一会儿呆,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谁没有年少痴狂的时候?想当年自己为了见一个女网友,不也奔波千里前去赴约吗?

越是年少,越是无畏啊!

快到中午了,不得不找点东西对付一下肠胃。我翻箱倒柜,终于在一摞厚厚的书下面,发现了一包方便面。哼着歌儿,撕开方便面的塑料袋包装,将黄色的面饼丢到青花瓷碗里,再撕开蔬菜包,将那些干瘪的红色绿色小块儿撒在上面,然后把酱包、调味包里的东西全部挤了进去。

开水冲进去,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说起来,我昨天刚刚满二十六岁,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年龄阶段。在就业压力如此巨大的今天,一个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又没有什么特长的人,是很难找到什么体面工作的。有时候,我甚至会有点后悔,高中那几年活得实在是太放肆了。虽然不抽烟不酗酒,不跳舞不唱歌,不赌博不胡混,不泡妞不泡吧,却总是翘课去漫无目的地游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跟那些见过或者没见过的论坛网友们聊天,一天一天地消耗着我的人生。

回顾那几年的生活,可以用两个字作一个精准的概括——无聊。

不过,或许无聊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尤其是对我这个不入流的私人侦探来说。

电话突兀地响起,吓了我一跳。看看号码,我按下接听键:“吴哥,什么事?”

“你昨晚不要紧吧?看你喝高了,满嘴胡话,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唱歌。”

我完全没有印象。

“丢人不?一个大男人,唱什么《菊花台》,那么阴柔的歌,只适合女人。”

《菊花台》,原唱好像也是个男人吧?

“最近不是没什么生意吗?我手里有个案子,要不要帮个忙?”

“好啊,好啊,吴哥你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你有钱吗?还是我请你吧,顺便跟你说下案情。”

“吴哥,你真是个好人。”

德兴面馆。

桌子上摆了四样小菜,大肠、肚丝、猪肝、羊肺。

没有一样是我喜欢吃的。

吴哥对内脏有着近乎病态的痴迷,我却对内脏有种与生俱来的抗拒。还好等下有面吃,我拿着筷子,搅动着水杯里温温的茶水。

“这次是什么案子?”我问。

“碎尸。”吴哥夹起一筷子大肠送进嘴里,“媒体一掺和,上面的压力就下来了,真让人头大!看报纸了没?头版头条!”

“没啊,报纸又不能吃。”我讪笑,“这次需要我做什么?”

“就像去年的那个午夜拔头案,你帮我梳理下线索,给点建议。”

午夜拔头人这案子在去年极为轰动。一天清晨,多家电视台均收到一封措辞狂妄的匿名信,声称要用史上最复杂的案件来挑战警方。当天上午,陆续在市内几个相距甚远又毫无联系的地点,发现了四具死者尸体。所有的尸体都有一个特征,全部被生生拔去了头颅。因为凶手行事高调、手法残忍,被媒体称为中国版的“开膛手杰克”。警方压力很大,成立了四十多人的专案组,然而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全力调查,却一无所获。当时,我跟吴哥偶然间相识,又偶然间破了此案,公安局的全额奖金让我足足过了大半年的好日子,我和吴哥从那时起就成了哥们儿,常在一块探讨一些案子。

“那么,大致是什么情况?”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吴哥咽下嘴里的大肠,“很变态的,我们今天凌晨在市郊一栋烂尾楼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

“又是切胳膊切大腿的那种?相当俗套的杀人手法嘛!像这种碎尸案子,早就被小说、电影给编排烂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是。”吴哥的表情突然变得相当微妙,“其实严格上来说,不能算是碎尸案。因为尸体很完整。”

“……那怎么能叫做碎尸?”

“内脏。尸体被解剖了,心、肝、脾、肺、肾,这些内脏全都不见了。”

“这个……会不会是那种走私人体器官的组织干的?”听说在国外某些地方,外地游客会莫名其妙地失踪,被犯罪组织肢解后取内脏卖掉。

“不是,她的内脏在那栋烂尾楼的第十八层被找到了,被摆在一个塑料模特的肚子里。”吴哥拿出几张照片给我,“这是现场照片,看看能找出什么。”

我拿起了照片,如果不去看小腹上的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照片上的死者还是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