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5页)

护士长的额头和脸颊马上红了。光是“给您带来莫大的困扰”这句话——虽然加上电话中,这是第二次提及,但中冈市子知道,她的事情已被波子的妈妈桑全部洞悉。

“可是,您又不是当事者。”中冈市子极力地冷静以对。

“不,这是波子在我店里期间闯出来的祸,我当然难辞其咎。”

护士长沉默了。

“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知道那件事以后,立刻就把波子找来骂了一顿。”

“您刚才在电话中说,已经把她开除了是吗?”护士长确认似的问道。

“是的。我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开除了她。”

元子只在这句话上加强语气。

红茶端上来了,她们的谈话暂时中断。

中冈市子从元子推到面前的糖罐里舀了一匙砂糖,放进自己的杯中,她那握着汤匙的手指,长而骨节突出,手背微微浮现青筋。

她的脸颊消瘦,颧骨凸出,鼻梁尖细,眼角旁已出现皱纹。下颚的皮肤有些下垂。她穿着套装的肩膀看似平顺,但隐约可见突起的肩胛骨,尽管在胸前塞上衬垫,但一眼就可看出是平板胸。与当初来千叶分行时有着男人般的臀部相比,她消瘦多了。

依这样的姿色是绝对敌不过波子的。

根据和江的报告,医院的护士说,这半年来护士长突然明显消瘦,虽然她原本就不是身材丰满的女人,却还是因为精神的折磨而消瘦不少。

元子若无其事仔细地观察着中冈市子,可是市子却没察觉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当初去千叶分行办理人头账户存款时的银行女职员。不过,一方面是因为那时候元子原本就坐在柜台较后面的位置。

然而,为了慎重起见,元子特别化了浓妆,还穿着和服。这副打扮跟脂粉未施、穿着米色制服的银行女职员模样判若两人。

“您为什么要开除那个女人呢?”护士长盯着原口元子问道。

护士长问话的声音有些凄楚沮丧。

中冈市子所说的“那个女人”,有其特别的含义。她当然知道那个女人叫作波子,连她的全名是山田波子都知之甚详。可是,市子不直呼对方的名字,而是以“那个女人”代称,无疑是站在妻子的立场指称丈夫的情妇。这句话赤裸裸地表现出妻子对丈夫的情妇的憎恨、轻蔑和厌恶。护士长之所以不由自主地说出“那个女人”,是因为她下意识里认为自己是楢林的“妻子”。

“院长和护士长的关系匪浅,医院里的护士都说,护士长是院长的情妇!”

辞去楢林妇产科医院实习护士的和江这样告诉过元子。

“护士长住在外面的公寓,但听说他们多半在涉谷的旅馆幽会。有时候,院长会带护士长去旅馆过夜,隔天早上再佯装不期而遇,一起来医院上班。”

院长夫人在自家过着卧病在床的生活。夫人知道院长和护士长的暧昧关系,但从来不表现出来。她原本就是沉默寡言、性情文静的女人,或许是长年疗养的缘故,更加重忧郁症的倾向。

“医院里有个资深的行政组长,但医院特殊的财务状况都由护士长掌控,毕竟院长还是比较信任在医院工作二十几年的护士长。可是男人就是喜欢拈花惹草,在外面金屋藏娇。护士们异口同声说,护士长之所以大闹情绪,是因为得知院长在外面有了女人。”

“我开除波子,”元子对护士长说,“是因为像那种女人,会给其他的酒吧小姐带来错误示范,还会打坏我们店里的名声。”

元子心想,这个即将被院长抛弃的女人,应该很想知道这方面的情报。

“最近波子的穿着愈来愈奢侈。不久前,她身上还穿着毛皮大衣呢。而且是长毛的。依那质料来看,少说值一千万日元吧。此外,她还戴着钻戒呢,那么大颗应该有2.5克拉吧,依我看来,它至少得要一千四五百万日元。半年前,我只买了颗质量普通的墨西哥猫眼石就把它当宝贝呢。”元子夸张地说道。

“⋯⋯”

“波子还对店里的小姐炫耀,她手上那只镶嵌着碎钻金边的淑女表,是瑞士著名的一流厂牌,还是最新的款式呢。我向来都不准店里的小姐戴那么贵重的东西,因为买不起的人可能因此心生嫉妒,彼此明争暗斗起来就不好收拾了。作为酒吧的经营者,这样处置是应该的。可是,波子居然背着我在其他小姐的面前大肆张扬,还毫不掩饰地说那些东西都是院长买给她的。”

护士长低着头抿着嘴唇。

“我制止波子不要这样张扬,她还嘲笑我呢。我简直被那个女人羞辱了⋯⋯”

说到这里,其实也是元子自身的感受。

卡露内在三楼,波子的酒吧开在五楼。波子买下之前的酒吧,改名为巴登•巴登,对外大肆宣传,内部的盛大装潢正接近完工。

从早到晚有木工、泥水工、水电工、瓦斯公司和电器行人员等二十几人在五楼施工,工人白天会使用电梯,傍晚六点起各楼层的酒吧开始营业后,他们本应搬着工具改走狭窄的楼梯间。不过,来不及的时候,他们照样跟酒吧的客人一起搭乘电梯。由于施工时的噪声很大,而且客人不喜欢跟穿着脏污的工人同搭一部电梯,各酒吧向他们抗议,但那些工人却相互推卸责任。波子只在中午前到工地视察,以后未现身,因此傍晚才来酒吧的经营者和经理始终无法跟波子碰面,工程照样持续进行。遇到晚上赶工的时候,强烈的灯光照得通亮,众多工人大兴土木,人声嘈杂,看起来景气兴隆。

据小姐说,波子打算把它装潢成豪华的酒吧,好像不惜砸下重金。即将完工的巴登•巴登比卡露内的坪数大三坪,包厢也多,一口气就雇了十个坐台小姐,听说还从其他酒吧挖角。这样的话,势必要支付预付款,还得付很高的薪水。此外,酒吧的角落还设有乐队,前面的场地可供客人跳舞。

这些传言愈加使元子的神经紧绷起来。波子显然是站在卡露内的头上向元子挑战。不,与其说是挑战,毋宁说是炫耀。元子觉得波子仿佛在宣示,像卡露内这种不成气候的小店,不需多久就要倒闭!

波子的酒吧若正式开始营业,来这栋大楼喝酒的客人,很可能搭电梯不停三楼直接到五楼吧。而卡露内的小姐送客到电梯门口按了按键,门开后也可能已经站满从五楼下来的客人。不仅是店里的小姐,当元子送客人搭乘电梯时,也可能在电梯里跟同样在送客的波子不期而遇⋯⋯

妈妈桑,你店里的生意如何啊?

到时候,波子肯定会露出胜利的笑容,口气傲慢地对她说,我们店里的顾客跟你店里的可大不相同呢——波子就是这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