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的巡礼

“那家伙……为什么……”

漂撇学长茫然地喃喃自语,瘫坐在候诊室的沙发里。

虽然直到刚才都还在“三瓶”喝酒,但醉意好像已完全消失,暗淡的光源之下,他的表情宛如黏土手工制品那样僵硬。平日里活力充沛好像能量块一样的人,现在,仅仅只是说一句话,就像要耗尽全部精力似的。

高千无言地环抱着他的肩,握住他的手。可是漂撇学长没有任何反应,眼神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看着哪里。

小兔泫然欲泣地看着他们两人。说是刚才一直在和学长一起喝酒,可此刻却是脸色苍白到让人无法相信那一点。那双平常一喝醉就会变得跟绰号“小兔”一样的红红的大眼睛这会儿肿得厉害,看着让人心痛。

此刻,鸭哥正在这家医院接受急救,到底伤重到什么程度,最终是不是能活下来,都完全无从得知。总之,眼下就只有等待急救结束。

“为什么……”

学长呆呆地自语,高千轻轻拍着他的脸。终于,他的眼中有了一丝生气,好像第一次意识到高千和我的存在似的,环视着四周。

“那家伙——”因为恢复了理智吗,学长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大概因为记起了鸭哥的现状,所以无法安坐了吧。

对于这样的学长,高千以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道把他按回到沙发上。又或者,也许单纯只是学长全身都没了力气而已。

“冷静点,祐辅。”她直呼了学长的姓名,这当然是第一次,“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你今天没见过鴫田老师吗?”

“嗯,今天……什么?”

虽然有那么一会儿连问题都听不懂的样子,但或许是在高千的注视之下恢复了冷静,学长多少能控制住声音了,开始进行解释。

按他的说法,今天(虽然从日期来说已经是昨天了)白天,学长接到了鸭哥的电话,说是有点事情要跟他说。具体是商量什么,学长并没有在电话上问,只是约好晚上八点在“三瓶”见面。

可是,到了九点,然后十点,鸭哥都没有出现在“三瓶”。往他家里打过几次电话,但每次都是录音应答。学长担心他是不是会遇上车祸什么的,最后一直等到超过了零点,因为一个人喝酒很无聊,所以中途把闲来无事的小兔也叫来了“三瓶”。

而与此同时,正巧在事发现场的高千和我向警方说明我们是鸭哥的熟人,接受了询问。最初是制服警察跟我们交谈,后来不知为什么出现了身穿便衣像是刑警的男子,要求我们再次说明情况,结果当我们能回到漂撇学长家时已经超过了凌晨一点。学长和小兔从“三瓶”回来正打算再喝一轮,我们把他们塞进车里,带到了医院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这样啊。约好了八点在‘三瓶’见面,可是——”

“嗯,可是那家伙没来。虽然也有些担心来着,但是,但是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出这种事。”

“那个要和你商量的事情究竟是关于什么的,老师完全没说吗?”

“半点没有。也不是,是我满心以为肯定就是婚礼相关的事情,所以压根儿就没问。”

“对哦。在这种时候说有事商量的话,也不会想到其他——”

“不过确实也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说?”

“昨晚他不是和绘理两人来过我家里吗?之后所有的流程还有相关事务应该全都已经商定了吧,那为什么还要——”

“也许是忽然又想起来有什么事情忘记说了呢?”

“嗯,大概是吧。这么说起来……联系过他家里人了吗?”

“警察应该会做的啦。关于老师的事情,我们已经把知道的所有情况都报告过了。”

只是鸭哥的父母住在县境的偏远地方,就算开汽车一路飙过来,到达安槻市内应该也需要五六个小时。今天晚上是到不了的。

“绘理那边呢?”

“这个嘛,我们不知道她电话号码啊。”

外人听了可能觉得很奇怪,但平常我们这些人都是通过漂撇学长这根支柱来往联系的,所以感觉是,要想见谁的话,先去学长家就行了。因此,朋友之间彼此不清楚对方的联系方式并不稀奇。

“早说嘛。”学长立刻奔向候诊室的电话,但拿起了话筒之后,身体就僵住了。到底要对绘理说什么呢?在拨号之前,话语就已哽住了吧。

“给我。”高千从旁抢过话筒,“我来打吧。”

“高千……”

“反正让口齿不清的人来打,也只会制造混乱而已。”

“抱歉。”对漂撇学长而言,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高千的毒舌是如此神圣。他仿佛拜服似的退开了。

但是——

“不在家。”

“不在家?”

“是应答机。”

“啊?跑到哪里去了啊绘理,在这种时候?”

候诊室里的时钟已经走过了凌晨两点。

“不是出门,而是睡着了吧,肯定的。稍微等会儿,我去叫她。”

“拜托了。”

“祐辅。”

“什、什么?”

“要打起精神来啦。”

高千握拳在学长的胸膛上敲了一下。到这时为止,还是她平常的作风,然而接下去就不是了。她用双手捧起学长的脸,然后亲吻了他的面颊。

若是平时的学长,应该已经欣喜若狂了吧。然而此刻,他只是露出了略显困惑的表情。

事实上,就因为是这样的场合,我也有种好像在梦中徜徉的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举动,就连小兔都没了大惊小怪的兴致。这件事作为“大事件”,之后过了很久才引起喧腾,而正如高千本人所承认的那样,这时候的她,并非正常的状态。

虽然说出来很是啰唆,但在这次事件中,高千从头到尾都很反常。平日里她是那么地冷漠,相比之下就连冰柱做的美杜莎都比她可爱,这次却待我们极其温柔。如果要打比方的话——是的,简直就像是“慈母”。

“一志哥会没事的,一定没事。”

“嗯……是的呢,肯定。”

虽然这样虚张声势着,但高千一离开医院,漂撇学长就像是失去了精神支柱一样,再度陷入了虚脱状态。他在沙发里捧着头,一动不动。

因为和他平常吵吵嚷嚷的状态实在落差太大,我陷入了一种迷失在坟地里的错觉。不,在这深夜的医院里,昏暗的灯光,冷冰冰的走廊,比坟地什么的恐怖多了。

“匠、匠仔……”小兔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为什么,鸭、鸭哥会做这种事……”

“这种事……”脑袋好像无法正常运转,明明清楚的事情又反问了回去,“这种事……是指?”

“为什么会做这种傻事啊?明明从今以后是要让绘理过上幸福生活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啊。太过分了!过分……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