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三场(第2/9页)

“有趣。”德威特喃喃地说。

“这情形似乎很容易解释,死者在离桌子七英尺处中枪,努力爬向餐桌,再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起身,抓了桌上的一把砂糖,才力竭倒地死去。但是,为什么?这把砂糖指涉的意义是什么?死者临终前的拼死举动究竟有什么意义?至此,维也纳警方显然触礁了。我总结了这份报道,”雷恩对三个目瞪口呆的听众微微一笑,“对这些极其诱人的谜题作出了解答。于是我写了封信到维也纳,几星期后,当地的警察局局长回了我一封信,信上说,凶手在我的信寄到前已遭逮捕,但我的推断正确地解开了死者和砂糖之间谜一般的关系——甚至在凶手坦白后,维也纳警方仍对此大惑不解。”

“那您的推断到底是什么呢?”埃亨问,“光凭这把砂糖,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可能的解释。”

“我的脑子也一片空白。”布鲁克斯说。

德威特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皱着眉头深思。

“你呢,德威特先生?”雷恩微笑着问。

“我想我也不明白这把砂糖所代表的正确意思,”证券商边想边说,“但有一点似乎很明显,这应该是死者试图指出凶手的身份所留下的线索。”

“太棒了!”雷恩叫道,“百分之百正确,德威特先生,非常好。但作为线索的砂糖代表什么?这⋯⋯噢,是否死者想借此指出,杀他的人——当然这个推断是看起来最荒唐的一种——是个嗜食甜食的人?或者,代表凶手是个糖尿病患者?这也不怎么对劲。当然,这样的解释我无法满意,因为这个线索无疑是留给警方的,较合理的想法是,应该和警察惯常的训练以及所处理的事物有较直接的关系,如此死者拼命留下的线索才较有机会成立。因此,除了上述两种解释外,砂糖总还意味着什么——砂糖从形状上看像什么?呃,它是一种白色的结晶物体⋯⋯于是,我写信给维也纳警察局局长,说砂糖当然可能意指杀人者是个糖尿病患者,但更可能的解释是,凶手是个吸食可卡因的人。”

众人仍目瞪口呆,德威特轻轻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笑起来,“可卡因,对,对!白色,结晶物,粉末!”

“这个被捕的嫌疑犯,”雷恩说,“正是我们这里惯称的毒虫。维也纳警方因此通过这里的警方给我正式的回复,当然极客气地说了许多赞誉之词,这不必提也不值一提。我认为,这个解释只是最简单最基本的一种。在这件谋杀案中,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死者临死前所展现的那种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他没办法也没时间在那一刻像平常人一样思考、行动,而是面对死亡,某种特殊的力量引发他脑中一闪的灵光,让他能在那不容延迟的一刻生死一搏,成功留下这个指明凶手身份的线索。因此,我们可以明白——在生命结束的那个独特时刻,人类心灵所爆发出的瞬间力量多么神奇强大,几乎可以说是无限的。”

“我想,这百分之百真实。”德威特说,“真是有趣极了的一个故事,雷恩先生。您谦称您的洞见只是最寻常最基本的推断,这我无法苟同。我以为,只有您了不起的才能和眼光,才能如此穿透事物的表象,直触真正的核心。”

“您要是住在维也纳,一定会帮他们解开更多的谜团。”埃亨也说。

北柏根站已过,消失在后面的黑幕之中。

雷恩叹了口气:“我常这么想,如果被谋杀的人都能留下某种信息,让我们能沿此追踪凶手——不管这个信息如何隐晦不明——这样,犯罪和惩罚的问题就会简单多了。”

“不管如何隐晦不明,真的吗?”布鲁克斯质疑。

“当然是真的,布鲁克斯先生,任何信息都比完全没有信息强。”

这时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男人,帽子压低盖着双眼,脸色苍白且显得痛苦不堪。他从车厢前端走进来,步履踉跄地扑向谈话的四个人。他似乎有点儿站不稳,全身倚靠在列车坐椅的绿色格子靠背上,随着列车的颠簸摇晃着,怒视着四个人中的德威特。

雷恩住了嘴,困惑地抬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德威特厌恶地说:“柯林斯。”雷恩的眼中一下子流露出感兴趣的神采。

布鲁克斯说:“你喝醉了,柯林斯,想干什么?”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讼棍。”柯林斯粗暴地说,双眼血红欲滴,而且满含怨恨,视线始终锁在德威特一人身上。“德威特,”他极力想说得文明些,“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他把帽子往上一推,努力扮出一个和悦的笑脸,但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极恶心的嘲讽笑容。德威特则带着可怜兼厌恶的神情回答他。

两人相对交谈时,雷恩的目光从柯林斯痛苦的脸扫到德威特凛然的脸上,来回交替。

“听着,柯林斯,”德威特以颇亲切的语调耐心地说,“我一再告诉你,对这件事我完全无能为力,原因也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不可理喻呢?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么做已严重打扰了别人的私人聚会?像个男人一样赶快离开吧!”

柯林斯紧绷的嘴垮了下来,血红的双眼一下子涌满泪水。“听我说,德威特,”他低声说,“你一定得跟我谈谈。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德威特,这是——这是关乎生死的。”德威特露出踌躇之色,众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柯林斯,这个人的惨状和最无法示人的人性全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柯林斯察觉了德威特的动摇,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般想紧紧地握住这一丝机会,他急切万分地说:“我保证,我发誓,如果你再给我一次私下谈话的机会,我绝不会再来打扰你——就这一次,拜托你,德威特,我拜托你!”

德威特冷静地盯住他:“你说真的吗,柯林斯?以后不会再打扰我是吗?再不会像现在这样找我的麻烦是吗?”

“是,是!我一千一万个保证!”希望的火焰在血红的眼中熊熊燃起,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德威特叹了口气,站起身,向三人致个歉,接着这两人往车厢后面走去。德威特低头不语,柯林斯则如连珠炮般讲个不停,双手飞舞,解释再三,而且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地盯着德威特避开的木然脸孔。正要跨出车厢门的德威特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滔滔不绝的柯林斯留在原地,回到三个友人的座位边来。

证券商伸手到他的背心口袋里取出他负责购买的一叠单程车票,他自己的新回数票则放回原处。单程车票被递给了埃亨。“埃亨,车票还是放在你这儿保险些,”他说,“我不知道这害人精要闹多久,列车员可能会来查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