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2/12页)

“瞧瞧……这份就是老好人的提名名单,谁将胜出?悬念……我撕开信封……啊,大吃一惊,胜出的是……在座的所有同仁,统统获奖!”

为了加重他说话的分量,他用食指指点大厅,迈克哥纳罕事实上按下了核电钮。佩尔舒瓦的中子反应被强行压制下去,伊娃却发生了原子裂变,多洛雷斯斥责谩骂连锁反应直至形成原子爆炸蘑菇云。会场沸沸扬扬、难以形容,吵得鸡飞狗跳闹翻天,就连桌子椅子也差点要跟着造反。“假面具”、“丑闻”、“污蔑”以及世界顶级的同义词铺天盖地飞来,但迈克哥纳罕却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请安静,我亲爱的同仁们,”迈克哥纳罕用抚慰的口吻接着说。“那就听听你们缺乏敬业精神的证据吧!”

“哦,是吗?”多洛雷斯挖苦道。“什么证据?”

“这很简单:你们提交的所有手稿都是假的。”

“您怎么敢下这样的断言?”多洛雷斯叫了起来。

“格鲁克挥舞的维克图瓦尔的私人日记,假的!多洛雷斯引以自豪的哈德森太太的笔记本,假的!奥斯卡提交的文件,假的!”

“这是不可接受的,”多洛雷斯气得喘不过气来。奇怪的是,其他的人却哑口无言。

“您放心好了,多洛雷斯,您并不孤立嘛。您知道为什么伊娃、杜里厄和JPP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因为他们同样持有一份未发表的手稿,正准备在今天向大家介绍呢!”

“什么?”多洛雷斯气死了。“JPP,这是真的吗?杜里厄,您呢?”

“我能理解他们不想提及此事,”迈克哥纳罕喜不自禁。“亲爱的伊娃,您不是要对我们说艾琳·艾德勒(3)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生命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吗?您不是要证明她同我们的侦探已经秘密结过婚吗?而所有这一切都来源于艾琳的私密日记,而这份日记是从一位老藏书家手里获得的,他曾在去年冬天与您联系过,没错吧?”

伊娃哑口无言,朱唇颤抖,假睫毛如毒刺瞄准迈克哥纳罕,恨不得将靶子捣个粉碎。

“还有您,杜里厄,您已经做好准备,要证明福尔摩斯是尼采超人的化身,不是吗?您手中掌握着一位科学家的报告,他是德国哲学家的追随者,他的报告介绍了如何利用基因操作,把福尔摩斯变成一个摆脱了七情六欲的完美机器人!”

“可是,归根结底……”杜里厄结巴起来。

“那么,最后,我要关照关照我的小宝贝!我伟大的朋友, JPP!难道您没有发现福尔摩斯是……”

“这是挑衅!”佩尔舒瓦暴跳如雷,弄得椅子都转起华尔兹。

“一个地道的丑闻!”多洛雷斯怒不可遏。“您连我们的手稿都没有看过!”

“为您感到羞耻!”伊娃肺都气炸了。“您对我们搞起了间谍活动!窃取!”

“噢不对,我看过你们的手稿,”迈克哥纳罕说,依然心平气和而且心满意足。“既没有对你们搞间谍活动,也没有盗窃你们的东西。”

“啊,是吗?那您怎么知道的呢?”佩尔舒瓦问,情绪失控了。

“这很简单:都是我写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补白》(节录)

提到É这个字母,人们往往想到Écriture这个单词,意为“写作”: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探案在整个侦探小说中提出了一道核心问题。读者真的能自己断案吗?作者真的会客观地向读者介绍所有的事实吗?当然喽,答案是否定的。一切谜团故事概括起来就是作家对读者的操控。因为作者总是拒绝赋予读者比自己更高明的智慧:全知全能。侦探小说是一场虚拟的游戏,作家扮演与侦探相反的角色:他不断搅乱线索,掩盖证据,将读者引向死胡同,致使罪犯逃脱读者的睿智。作家永远是罪犯的同谋。而且,作家还是一个叛徒,他有计划一步步地放出配角直到最后一页……

在福尔摩斯探案中,双重讲述模式使得问题更加复杂:华生转述福尔摩斯告诉他的破案传奇。因为,虽说华生经常陪伴福尔摩斯,但他绝不了解案情的来龙去脉。华生转录的东西,是侦探最终解释的事情。华生是编辑,而讲故事的人是福尔摩斯。只要稍微关注一下内幕细节,我们就很容易看到,福尔摩斯能让华生轻信他的自传是何等的不真实。福尔摩斯在《空屋》中所讲述的他与莫里亚蒂教授在莱辛巴赫瀑布的生死搏斗,这方面堪称登峰造极之作,华生对此却深信不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们可以将推理继续向前推进,不禁要寻思自问,侦探陷进去的犯罪阴谋都是真实可信的吗?再想一想,福尔摩斯是一个健谈的机器人吗?他总喜欢有一个崇拜他的听众跟随左右?再想一想,福尔摩斯把演员们引进自己的公寓与他们共演了开场好戏,这是专门为华生导演的喜剧吧?该剧的主题难道不是福尔摩斯讲话的核心参考文献?

不过,假如说华生根本看不出同福尔摩斯讲话的破绽,这是因为他根本不想看到破绽。福尔摩斯说什么,华生全盘统统接受,因为福尔摩斯讲的,正是华生希望听到的,也就是说,这些故事将使华生摆脱庸庸碌碌的人生:有点悲剧,有点悬念,有点激情。

华生就是侦探小说读者自己的形象:一个幼稚无知的志愿者。

5月6日 星期天

迈克哥纳罕的揭秘启示使得会场出现惊人的死寂,犹如刚刚引爆的氢弹把全厅的生灵全消灭光了似的。只有波波教授鼓掌并高呼:“又是一个!”

“是的,”迈克哥纳罕面对全场被折磨的听众接着往下说,“我是所有这些手稿的始作俑者。当然,手稿天衣无缝,我为此绞尽脑汁,吃了不少苦头,我处心积虑要你们‘偶然’发现它们。你们可以责备我,但你们大家为了谋得这个教授职位如此轻易地落入圈套难道就不觉得吓人吗?我为你们每一位写了你们想读的故事。你们宁可相信真有其事而不愿意进行任何反思,我除了实践我们导师的方法之外,并没有任何新的招数,谁又敢埋怨我这么做呢?难道你们不是要找一个真正的福迷来担任索邦大学的首席教授吗?”

“您所说的真是漂亮极了,”佩尔舒瓦反击道,他勒了勒领带,尽量克制住满腔的愤怒。“但是我不相信,诋毁自己的同事就可以赢得首席教授的席位。是不是,波波教授?”

“是的,当然,”波波肯定地答道,节目很精彩,他听得神采飞扬,“接着来,靓丽得很。”

“您到底准备将自己的研究引向何方?”伊娃问道。“为获得福学首席教授头衔,您有什么计划?这才是我们所期待的,而不是一条不干不净的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