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熊岭上的枪声

橘红色的朝阳终于跳出灰蒙蒙的雾帏,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放射出灿烂的光芒,辽阔的雪原上立刻泛起一片炫目的白光。一辆草绿色吉普车在茫茫的雪原中飞快地行驶。它时而冲下山坡,时而穿过树林,时而如在冰面上滑行,时而像在浪峰上颠簸。

开车人是滨北县委的司机刘永胜。由于他是大个子、大脸盘、大眼睛、大鼻子外加大嗓门,所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大刘”。他开车技术很高又喜欢打猎,谷春山每次打猎都要坐他的车。

洪钧和谷春山并排坐在后面,一边聊天,一边观赏路旁的雪原风光。洪钧认为这是很好的机会,就把话题往他关心的案子上扯——“那天我坐大巴车去滨北农场,就觉得这儿的雪景真是太美了。对了,谷书记,我听说,李红梅那个案件发生的时候,你们正好就在那个农场办案。那是个什么案件?”

谷春山想了想,不太情愿地说:“那好像是个涉及‘民运’的案子,是哈尔滨市公安局让我们协查的。后来,也没查出啥问题。”

“我听说,你们查的那个人叫肖雄,就是李红梅的男朋友。是吗?”

“是的。当时,我们也曾经怀疑李红梅是让肖雄害死的,杀人灭口,还发过通缉令。可后来一直也没抓到肖雄,那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肖雄是个什么样的人?”洪钧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谷春山摇了摇头。“我没见过这个人。我们调查的时候,他一直在哈尔滨。后来,听说他跟着那些‘民运分子’跑到美国去了。那些案子,当年查得挺认真,现在想想,其实也没啥意思。人呐,多一半时间都是在瞎折腾!要我说,还是多出来看看大自然,比啥都强。”

洪钧感觉谷春山不愿意谈论旧案,就知趣地把下面的问题收了回去。他也不想破坏这初次打猎的美好心情。而且,他相信还有机会。

吉普车来到一个山口,减慢了速度,然后向下拐进山沟。这里没有路,只有拉柴的马车在雪地上压出的车辙。大刘的双手紧握方向盘,沿着那深深的车辙往前开。发动机时高时低地“哼哼”着。车轮不时被藏在雪中的由草根盘结成的土包——“塔头墩子”垫得跳起来。谷春山和洪钧都无心聊天,因为他们的双手都紧紧抓住扶手,以防脑袋撞到顶篷上。

吉普车转过两座山包,来到一片开阔的大草甸子。忽然,从前面路边的树林里走出一位猎人。那猎人身材魁梧,络腮胡须上挂满了哈气凝成的白霜。他背着一杆双筒猎枪,枪筒和他额角上的疤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洪钧一看,这不是大老包嘛!

车停了,谷春山跳下来,笑呵呵地迎上去。“大老包,我们来的不晚吧?”

“不晚!才刚我还寻思,你会不会让我白等一天呢!”

“打围的人,哪能说话不作数呢?”谷春山说着,回过身来,指着刚从车里跳下来的洪钧。“来,大老包,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这位是北京来的律师,洪钧博士。洪博士,这位是……”

谷春山的话还没说完,洪钧就说道:“大老包!我们认识。”

大老包对洪钧的出现甚感意外,不禁问道:“你咋也来了?”

谷春山有些迷惑,便问洪钧:“你们咋认识的?”

洪钧说:“上次吃饭的时候,我跟你们说在滨北公园看见一个套兔子的猎人,就是他。哎?你们是老朋友啦?”

“算不上老朋友,猎友。”谷春山说,“上个月我来打围,碰上了大老包。大老包可是正经八本的猎手,道儿看得准,枪法也好。所以,我们就约好今天在这儿见面。”

大老包跟洪钧打了个招呼,“兄弟,上回我瞅着你就对打围这事儿挺上心,但没承想你还真有这喜好。”

洪钧忙说:“我这是头一回!”

“头一回?会打枪吗?这打围可不是闹嘻哈!”

“我练过,枪法还可以。”洪钧并不是吹牛,他在美国曾跟朋友去过射击场。

“那就中!这可是个好地界儿。”大老包用手指了指草甸子对面的山,“那就是有名的黑熊岭。到这圪垯打围,包你不会空手回去!”

洪钧向对面的山望去,只见它还真像一只趴在地上的巨大的黑熊——山坡上长满了黑森森的树林,恰如熊毛;山北面伸出两条短粗的山梁,犹如熊腿;山南面一峰耸起,好像高昂的熊头;在熊头下面还有一个大山洞,仿佛是张开的巨口。

洪钧问:“那个山洞很大么?”

大老包说:“不小。那就是黑熊洞,我的窝儿就安在那圪垯。走,过去瞧瞧!车也可以停在那下边。”

众人上车,穿过大草甸子,来到黑熊岭下。大刘把吉普车停在一个向阳且避风的山坡下。四人跳下车来,沿着一条小路爬到黑熊洞的洞口。

这洞口宽十几米,高近十米,往里有二三十米,好像一个高大的天然剧场。在洞口右面的石壁上有八行镌刻的大字——

黑熊岭上顶青天,

黑熊洞里藏神仙;

慧眼冥冥识善恶,

智心茫茫辨忠奸。

叹罢食色迷本性,

更怜白骨伴巉岩;

莫道无常失惩戒,

终有公道在人间。

大刘亮着嗓子把这首诗念了一遍,山洞里顿时传出深沉的回声。

洪钧问:“这诗是谁写的?还挺有意境!”

大刘说:“据说是清朝的一个官员写的,又找人给刻上了,但是没留下姓名。这里还有个传说的故事哪!”

洪钧此时无心听故事,转身问大老包:“你就住在这里?”

“嗯哪,就在里边。你瞅,这洞里面还有两个小洞。右边这个只有十几米深,我的窝就安在那圪垯。左边这个洞可深,而且越往里越窄。那天我钻了得有一百多米,愣没见到头儿,大概是个无底洞。”

洪钧对谷春山说:“这山要是做个旅游景点开发,一定很有市场!”

谷春山说:“我们也考虑过,就是交通太不方便。”

大刘进洞里转了转,回来对大老包说:“你晚上一个人睡在这洞里,不害怕?”

“哈哈哈!”大老包爽朗地笑了,“怕啥?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那你听见过黑熊叫么?”大刘故意问。

“咋没听见过?不信你住一晚上,保准能听见!”

“那黑熊叫啥动静!”大刘还问。

“还真不好学。反正那动静听上去挺吓人,好像是从左边的洞里发出来的。”

“大老包,咱们上山吧。”谷春山对这山洞不感兴趣。

四人收拾行装,准备上山。洪钧背上谷春山为他准备的猎枪和水壶,站起身来,跃跃欲试地就要往外走。大老包叫住他,指了指他的脚说:“兄弟,你这样上山可不中!那一会儿就得灌一鞋的雪,非把你的脚冻烂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