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顾虑重重的证人(第2/3页)

洪钧终于拿起了电话——“喂,是肖雪吗?”

肖雪出生在一个充满不幸的家庭里。在她出生之前,父亲就被打成右派,后来又被下放到滨北农场。不过,她是在哈尔滨出生的,而且生下来之后就一直跟爷爷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妈妈又离开她们,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去了北京。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母爱。当然,她有非常疼爱她的爷爷和奶奶,还有那相隔不太远却很难相见的父亲和哥哥。为了不使她幼小的心灵蒙上太多的阴影,父亲从不让她去那个对她来说充满神秘色彩的滨北农场。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父亲平反回到哈尔滨,但哥哥仍然留在滨北农场。后来她考上大学来到北京。那段时间是她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虽然她与父亲和哥哥相距千里,但她时时可以体会到那血脉相连的父女情和手足情。虽然她那慈祥的爷爷奶奶相继离她而去,但她又得到了洪钧的爱情。在那段时间里,她甚至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她得到的爱,虽然不比别人更多,但是却比别人更加珍贵!然而,她当时并不知道——在幸福的峰巅后面还会有不幸的深渊!

那天晚饭前,她哥哥突然来宿舍把她叫了出去。哥哥说,他成了公安机关通缉的罪犯。他没有说是什么罪,但保证自己没有犯罪。她也相信哥哥是清白的。哥哥来找她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让她毕业后回哈尔滨去照顾体弱多病的父亲;一个是让她给找一些钱和粮票。第二天,她在紫竹院公园把钱和粮票交给了哥哥。哥哥最后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把哥忘掉吧,因为你再也不会有我这个哥了。哥对不起你!哥知道,我不该把年老的父亲交给你一个人照看。但是我没有办法,因为这世道对我太不公平了!”肖雪趴在哥哥的肩上哭了。

肖雪从来就不愿意跟同学讲自己的家庭,也没有跟洪钧讲过。在他们相爱时,她曾对他说过,“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家里有什么人。我就是我。只要你真心地爱我,这就足够了。”因此,她向洪钧说了假话。她没有想到,那假话竟让她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

当洪钧在假山下傲慢地离她而去时,她被气坏了!她那颗骄傲的心受到了伤害。而且,她觉得非常委屈——她的心里这么痛苦,可是洪钧不但不来抚慰反而跟她赌气。她觉得洪钧的心胸太狭隘了!于是,她下定了回哈尔滨的决心。

然而,在那之后,她饱尝了失恋的痛苦和折磨,经常无缘无故地心烦意乱,经常莫名其妙地泪水洗面。她在心底企盼着洪钧与她和好。她和郑晓龙一起去阅览室看书,其实也是想刺激洪钧,希望洪钧能主动向她示好。她已经在内心一次次降低原谅洪钧的条件。到最后,她只需要洪钧主动来对她说“你留下来吧”,她就可以原谅他。这是最低的条件了,她不能丢弃一个姑娘最起码的尊严!她在心里期望着,直到火车徐徐开动的时刻。然而,洪钧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突然出现在站台上。她哭了。

回哈尔滨之后,她被分配到市检察院工作。为了适应新的环境,她必须投入全部精力。随后,她的父亲卧病在床,持续数月,终于离开人间。在那近两年的时间内,她几乎把洪钧忘记了。后来,工作熟悉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一缕沉睡的恋情便又在心中冉冉升起。

有一次,她偶然在一份关于犯罪侦查学的刊物上发现了一篇署名“洪钧”的文章,然后她又在一些同类的刊物上找到了几篇洪钧写的文章,她发现洪钧的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犯罪心理学和犯罪侦查学上。从那以后,她也对这两门学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鬼使神差地从检察院调到了公安局。

她在工作之余也努力研究,撰写论文,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能与洪钧的名字排列在同一本学术刊物的目录上,或者她和他在某一个学术研讨会上“意外”相遇。然而,当她撰写的文章终于可以变成铅字的时候,洪钧的名字却在学术界销声匿迹了,当她有资格去参加一些全国性研讨会时,洪钧的身影却从未出现在会场上。她询问一些学术界的朋友,得到的回答是“洪钧去了美国”。她感到无限地怅惘。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存幻想,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她也曾经考虑过结婚,也曾经人介绍去见过一个个“对象”。然而,每当她面对一个供她选择的异性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与心中的洪钧相比较,并毫不费力地找出那个人的逊色之处。于是,热情的媒人都知道她的“眼光太高”,而她也就这样步入了而立之年。虽然她把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之中,但仍难解夜晚独寐时的隐隐凄楚。于是,她毅然加入了“独身女子俱乐部”。

她认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可以目不旁视的生活之路,一条不再让她回首往事的生活之路。然而,洪钧的电话却轻而易举地把她的信念粉碎了。她发现自己的心底仍然潜藏着一线希望,她的心仍在执著地守候着。她不得不承认,生活中有些东西是无法忘却的!

当她听到“洪钧”两个字时,多年来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涌上心头,又化作泪水涌出眼眶。她的喉咙哽咽着,她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会哭出声来。虽然她说不出话,但她在用力听着——想把话筒中传来的每一个字都装进自己的心中!然而,话筒中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她这才清醒过来,但已经晚了。她趴到桌上失声痛哭,那话筒仍然拿在手中,并传出不紧不慢的“嘟、嘟”声。她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她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向他倾诉,为什么不把哭声送进话筒,为什么又轻易地失去了苦熬多年才等来的机会。

肖雪没有去吃午饭,就守在电话机旁,盼着刺耳的电话铃声,但每一次铃声又给她带来更大的失望。下班时间到了,她没有走。她相信洪钧已经到了哈尔滨,还会给她打电话。她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眼睁睁地望着那部电话。她在心里呼唤着——洪钧,你在哪里?然而,那电话铃声一直没有响起。

肖雪在办公室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不过,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猜测着洪钧此行的目的,是开会、办事、参观、旅游或者专程来找她……她觉得,洪钧还会给她打电话的。既然他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他是个执著的男人。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是多么急切啊!她充满自信地等待着。

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五天过去了。那电话里再也没有响起洪钧的声音。肖雪开始对自己的推断产生了怀疑。她的心里甚至产生了对洪钧的怨恨——难道你来哈尔滨的目的就是唤醒我的记忆,然后再慢慢地折磨我这颗早已破碎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