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完美陷阱(第2/3页)

一瞬间,我甚至看见自己以相同的姿势出现在镜子里——只不过这次我手里拿着蓝星试剂瓶而不是刀——毫无关联的两个现实在此碰撞。一时间,身边的法医们奔走的声响尽数消散,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忽然觉得这里只有我一人。这感觉实在不太舒服;我就那么盯着我的镜像,试图弄明白为何眼前的画面突然就叫人想不通了。

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更要命的是,我不是在逃命吗?无意义的愚蠢问题在我脑海中往复循环,最后哪怕最简单的词在我看来也显得无比陌生。我就那么站着,看着自己陡然陌生起来的模样。

要不是文斯把我从神游中拽回来,我恐怕会一直站在那儿。

“非常好,”他说,“依然非常神勇。现在恢复过来了吗?”

他转头看向镜子,一下挤到我的镜像旁,屋内的声音回来了。我重新意识到自己在哪儿,虽然文斯说的话我一句没听见。我猛转过头看他。

“抱歉,什么?”我问。

他窃笑。“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大约……5分钟了。”他说。

“我,呃,我在想事儿。”我轻声回道。

文斯摇摇头,表情十分严肃。“放空大脑向来不是什么好主意,年轻的天行者25。”说完他便走到房间另一边。我甩甩头,继续假装工作。肾上腺素与精神错乱让我如处云端,早上余下的时间全在恍惚中度过,我始终觉得自己身上的缝合处会突然裂开。

然而我没散架,也没“腾”地烧起来。不知怎么的,我活下来了。我很清楚人体有多脆弱,但德克斯特的制作材料无疑货真价实,毕竟我活着熬过了整个早上,没中风,也没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甚至没精神崩溃地跑到街上哭诉忏悔,恳求从轻发落。尽管我的法医同事勤奋且经验丰富,可惜一番努力过后,他们没找到一丝我昨晚来过的痕迹。德克斯特克服重重困难,大难不死,尽管内心疲惫不堪,但好歹完整地回到了办公室。

瘫坐回椅子上我才长出了一口气,集中精神顺畅呼吸片刻。这法子似乎真挺管用。不过在恢复智力方面算不上有效,但尽管于我不利的情况越来越多,我坐在办公桌前依然觉得很安全。我闭上眼,试着稍微放松,努力用理性冷静地思考问题。很好,我把自己逼上了贼喊捉贼的窘境。我还差点儿被抓住,但我最后逃走了。以昼间德克斯特的身份重回噩梦现场可不是有趣的事儿,然而我熬过去了,而且谁都没找到证据,能把我与桌上的尸体联系到一起。

我慢慢说服自己情况不像看上去那么糟。经过一番愚蠢到极致的坚持,我差点儿说服了自己。我最后深吸一口气,在脸上贴好骇人的假笑,重回工作之中,接着便犯下了致命错误——我尽职尽责地检查了自己的电子邮箱。

点开邮箱的一刻,才构建好的虚伪平静被尽数冲毁,仿佛从未存在。我看见一封匿名邮件,标题只有一个词:

更近一步。

我不知道这话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我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谁写的、谁发给我的。我在无尽的震惊之下将这个词读了又读,翻滚的恐慌一浪高过一浪,我甚至觉得自己会叫出声……

我深吸一口气,试着平息恐慌,可它已将我钉在地上。我点开邮件,手止不住地发抖。读邮件时,野性在我体内嘶吼,冷静从这世上消亡殆尽。

与其他博文一样,这篇的版头也写着:

幽灵博客。

不过这回与以往有个惊人的不同。过去版头的影子是淡红色的,现在则变成意指鲜血的一摊液体。一串血红色的脚印从版头走向只有一个词的正文标题——“更近一步”。恐惧让我觉得有些恶心,我把目光从标题移向正文,读道:

我越发了解自己——也更加了解你了。例如,我不知道你跑得这么快。但你肯定跑得很快,毕竟你成功跑掉了。你的眼睛肯定也很好,能夹着尾巴在午夜狂奔。真希望我拿着相机在现场。

我还知道你不少别的事儿。我一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监视你——看见你拎几袋日用品,看见你的车,看见你傻了吧唧地拿着喷雾瓶干活儿,佯装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演得相当棒,我早该想到。我这辈子也一直在表演。我刚才说我越发了解自己了,你猜我现在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看过我的博客。对我来说弄清谁访问过页面只是小事一桩。我得说,我很擅长摆弄电脑。这点你迟早会明白。你看了我的博客,知道我刚离婚,知道我对此不满。我曾说离婚不是特权,至于我老婆?我们就说她没那么想好了,或者根本没想过。我曾试图调解,试图告诉她离婚不对,可她却越来越不要脸,更糟的是我慢慢意识到这不单单是懒惰、不要脸的问题——她的所作所为与杀人一样触犯道德,罪恶滔天。她无药可救了,她是个吸食他人生命的精神病,无法为社会做出任何贡献,只能提供痛苦与苦难。既然她不愿改变,就必须有人阻止她。

有些人就是没有是非之心,生来如此。例如你,例如我前妻。她尖叫着让我快他妈滚出去,永远别再回来,让我从今以后给她寄他妈赡养费——我出门瞧见你在后院……

瞧,我跑得也够快的。你没看见我,只看见我的背影。回屋后,我看见她张嘴站在那里,一想到你就在外面,打算来抓我——我想我得说事情居然全赶到一块儿了,我总算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儿了。过去的我看见你就知道跑。新生的我却意识到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这就是承担责任的问题,我第一次真正想明白一切,我要做的,就是……一次性摆脱你和她。一石二鸟,算清总账。这才是我。我要干掉破坏规则的人,那些走得太远已经没有回头路的人。你,我前妻。天知道还有谁?这种人很多,每天都能看见。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越来越像你了,对吗?最大区别在于,我这么做是为了阻止你这样的人。为了正义。但是,嗨,谢谢你为我树立了一个好榜样。或许我甚至该感谢你让我交了新女朋友,虽然我觉得我和她处不了多久。

我希望你知道你还没安全,希望你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你在哪儿,而你对我一无所知。想想看:

我正在学你。

我正在学你的所作所为,还会用这个对付你。而你永远不知何时或何地。你一无所知,只知道我在这儿,离你越来越近。

你听见身后的声响了吗?

砰。是我。

比你所想的更近……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脸茫然,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可能没有感觉的那么长,毕竟我所在的楼没塌,太阳也没变冷掉下来。但肯定也不短,因为良久才有一个粗糙的念头费力穿过我两耳之间冰冷空洞的拱顶。它总算钻出来,可我除了猛吸一口气,根本不知所措,任凭这念头独自在我脑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