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95号州际公路(第3/4页)

我不再看贡特尔的尸体,转而环视现场。几个偶然路过的食尸鬼依然簇拥在那里,像等着看摇滚音乐会一样在警戒线外互相推挤。他们盯着尸体,值得表扬的是,其中一两个竟在伸长脖子的同时,努力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当然,为了弥补无法靠近这点,其他大部分人都只是探身越过警戒带,用手机拍一张更为清楚的照片。很快网上就会到处都是贡特尔警员血肉模糊的尸体的照片,整个世界都会一起加入,齐齐装作惊慌失措。科技不神奇吗?

我四处闲逛,提些有用的建议,但和往常一样,似乎没人在意我深刻的洞察力;真正的专业知识总是得不到赏识。人们宁愿固守在自身的愚蠢里混日子,走远路,也不愿别人指出他们走错方向了——哪怕别人明显更聪明。

于是郁闷地在这里待到午餐时间过去一小时后,不受重视也没被重用的德克斯特终于耐不住无聊,搭车回到他的小办公室。要知道那里可有现成的工作等着他呢。路上我刚好遇到一名跟我顺路的警察。他很亲切,一心只想谈钓鱼的话题,我又对此稍有了解,所以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他甚至愿意在路上歇一脚,等我去买些外带中餐。这真的是非常友好的举动,作为感谢我掏钱付了他买的那份鲜虾捞面。

与这位新BFF13道别后,我带着喷香的午餐坐到办公桌前,不禁觉得生活——这块羞耻与苦难组成的拼布——或许真有什么实际意义也说不定。酸辣汤超好喝,饺子鲜嫩多汁,宫保鸡丁辣得我都出汗了。我发现吃饱后我整个人都心满意足了,不禁怀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我真的如此肤浅,只是吃顿美餐就满心欢喜了?还是说某种更深层次更险恶的东西在发挥作用?也许是食物里的味精在进攻脑内的愉快中枢,迫使我违背意愿感觉良好。

不管怎样,摆脱过去几周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乌云确实是一种解脱。我的确有些值得担忧的事情,但我有点儿过于沉湎其中。显然,一顿可口的中餐治愈了我。事实上,往垃圾桶里扔空餐盒时我注意到自己居然在哼歌。对我而言,这真是个令人惊叹的进步。这就是真正的人所拥有的快乐吗?源自一碗饺子?或许我应该通知一些国际精神健康组织:宫保鸡丁比左洛复14更具疗效。或许诺贝尔奖正为此等着我,至少我也能收到中国发来的感谢信。

不管这份愉快实际出于什么,它几乎一直持续到我快下班的时候。我下楼去证物室取几件我一直在处理的样本,回来时发现一个讨人厌的巨大惊喜正在我的小办公室里等着我。

这个惊喜大约5英尺高,10英寸宽,是体重200磅的非裔美国人。相较于人类,他看上去更像一只异常阴险的昆虫。他栖息在两只光亮的义足上,我进屋时,他其中一只当手用的金属爪子正在摆弄我的电脑。

“怎么了,多克斯警长,”我尽量装作愉快地说道,“需要我帮你登录脸书吗?”

他猛地回头看向我,明显不想被我抓到他偷窥。“嘴边干干。”他非常清楚地说道。看来那个移除他手脚的业余外科医生把他的舌头也摘掉了,这下想和他愉快交谈一番几乎不可能了。

当然,这事儿一直不太容易;他讨厌我,总怀疑我。我小心翼翼地打造自己清白无辜的形象,从未给他任何怀疑我的理由,可他还是怀疑我,而且向来如此——甚至在我未能将他从不幸的手术中救出来之前。但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就是没成功而已。请公平地看待我,这很重要,我当时确实安全地帮他把绝大部分救回来了。可如今他却为截肢的事情指责我,就像为其他许多没确定的事情那样。这会儿他又动我的电脑,还说什么“嘴边干干”。

“嘴边?”我愉快地重复道,“真的?你是《活宝三人组》15的粉丝吗,警长?我都不知道。嘴边嘴边嘴边!”

他瞪着我的眼神更恶毒了,恶毒得令人钦佩。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大小的盒子,是他随身携带的语音合成器,然后一拳拍在上面。合成器立刻用愉快的男中音喊道:“随便!看看!”

“当然是的!”我用货真价实的人造的愉快语气回道,试图配合他诡异的机械的愉快嗓音,“毫无疑问你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工作!只是不幸的是,你不小心翻看了我的私人电脑,还在我的私人空间,从技术上说,那违反规定了。”

他进一步怒视我。说真的,这个人已经彻底变成死心眼儿了。他瞪着我,对着语音合成器又敲了几下。片刻后,它用一种荒诞的愉快语气喊道:“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你!去你,妈的!”

“我肯定你会,”我安慰道,“但你得在自己的电脑上做这事儿才行。”为表示自己毫无恶意,我朝他笑笑,然后指向门口。“所以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他目不转睛地张大鼻孔,深吸一大口气,又用嘴长嘘一声,然后把合成器夹到胳膊下面,跺着脚走出办公室,把我那点儿残余的好情绪也带走了。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不安的理由。多克斯警长为什么要翻我的电脑?显然,他觉得里面有罪状可寻——但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是现在,还在我的电脑上?他根本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翻看我的电脑。我相当确定他对IT一无所知且毫无兴趣。失去四肢后,出于同情上面给了他一份文书工作,这样他就能上满最后几年班,得到全额的退休金。他一直在人力资源部做些无用的行政管理工作,具体是什么我既不知道也不在乎。

刚刚他跑到这儿来,在我的地盘,翻我的电脑,严格说那是他实现摧毁德克斯特私人计划的一部分——可在工作时间来这里?为什么?据我所知,他一直将“抓住我”这件事儿限制在常规监测层面,过去从未实际调查过我的事儿。什么导致了这次令人讨厌的升级?他终于滑过那条线,变成一个充满敌意的疯子了吗?一辈子盯上我了?还是说确实有什么原因让他觉得自己在找某样特定的东西,他终于有机会证明我有罪了?

从表面看来,这似乎不可能。我是说,我在许多方面确实有罪,而且都是技术上而言不太合法,内容上而言非常令人享受的杀人罪。可我做事儿极其小心,事后总会清理得干干净净,无法想象多克斯觉得他发现了什么。总之我相当确定他什么都找不到。

莫名其妙,令人不安。但这至少将我从愚蠢的快乐中一把拉出来,重回平常的沮丧之中。中餐的作用到此为止:半小时后你又变得暴躁起来。

我刚准备回家,德博拉无精打采地走进我的办公室,不管怎样,她看上去似乎更加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