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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时起,他便心如死灰,再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不仅如此,在过往忽然来袭时,他还会被悲惨与不甘笼罩。

他又回到弹子球店的停车场,怀着郁闷的心情继续蹲守。半小时不到,低保人就和昨天一样,骑着自行车悠然现身了。只见这位声称自己“腰不好没法工作”的前建筑工人抽着烟,优哉游哉地踩着踏板把车停进车棚后,就把手插进兜,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

友则用数码相机拍下了此人的一系列举动。调出拍好的照片一看,很好,脸也拍得很清楚。友则不禁冷笑一声。他决定了,明天就找上门去,让这个人写下退保申请。他要把这些证据摆在对方面前,当场停掉保费。这个人要是敢啰唆一句,就用“全额返还之前领取的低保”堵住他的嘴。

友则下车买了罐咖啡,在车里歇了一会儿。他还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抽了根烟。

蹲守的目的已经达到,但友则没有挪窝,因为他特别想等刚才跟踪的那对狗男女回来。估计要不了两个小时,他们就会回到这个停车场。工作日的情人酒店直到傍晚都不会涨价,但家庭主妇和工薪族玩不到那么晚。

于是,他把车挪到了女人开来的那辆红色轻型车的斜后方,将相机搁在膝头,做好随时偷拍的准备。他并没有明确的拍摄动机,只是想拍拍看。

在他们回来之前,友则无事可做,便观察起了进出弹子球店的人。他们大多穿着毫无品位的衣服,一看就是层次很低,收入也很微薄的乡巴佬。这当然是友则的偏见,但他并不觉得看低了他们。反正梦野市压根就没有“富人”和“知识分子”。而且他很清楚,自己也是乡巴佬中的一员。

一个化着浓妆的半老徐娘踩着鞋跟细细的高跟鞋走进店里,发出一串响亮的脚步声。那肯定是在美园镇的小酒馆工作的女公关,靠着从每个穷顾客那儿榨来的一两万日元维持生计。还有个看起来像飞特族的年轻男人,带着面黄肌瘦的女人进了店门。他们要是赢了钱,就靠那笔钱过两天日子。要是输光了,就打点零工对付对付。他们的青春年华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店里还坐着不少家庭主妇。一旦尝到一局赚五万的滋味,她们会觉得辛辛苦苦打零工是犯傻。总而言之,人只要闲着没事干,便能一头栽进自娱自乐当中。

开弹子球店真是稳赚不赔啊——友则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感慨。要是没有弹子球打,碌碌无为的人就无处可去了。能找个地方消磨时光,对他们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梦野是个小地方。蹲着蹲着,友则就看到了几张熟面孔。他们是市政厅清扫科的职员,个个都穿着便装,大概是打定主意不上下午的班了。只见他们谈笑风生,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一想到他们拿的工资跟自己差不多,友则便火冒三丈。

友则就这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等了两个多小时。忽然,廉价的引擎声传来——白面包车回来了,带着那对若无其事的男女。“玩爽了吗?”友则在心中调笑。他又仔细打量了那位小娇妻,感觉她的容貌肯定属于中等偏上。坐在副驾驶席的男人整理着头发,还以为自己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呢。想到他们不久前刚“恩爱”过,友则不禁有些亢奋,腋下都快冒汗了。

车没开进停车位,而是在通道停了一下,让女人先下车。根据她的唇型,友则推断出她说的是“拜拜”。只见她用少女般娇羞的动作朝男人挥了挥手。友则立刻用相机拍下这一幕。

男人驾驶的面包车驶出了停车场。女人则上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没怎么暖车就开走了。

友则犹豫了一瞬间也跟了上去。他给自己找借口:反正该拍的照片也拍了,稍微散散心也没关系。

于是他决定继续跟踪一会儿。这纯粹是好奇心使然,并没有特殊的意图。他唯一想知道的是,她究竟是什么人?相较于那个男人,友则对这个女人更感兴趣。

女人的车拐进侧路,沿着田间小路不断前进。因为她的车是红色的,非常显眼,隔着百来米也不会跟丢。开了十多分钟后,她把车停在了位于住宅区角落的托儿所门口。这个人居然有孩子?不知为何,友则叹了口气。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留在和托儿所相隔一块空地的另一条路上,静观其变。

不到一分钟,女人就牵着小男孩出来了。“老师再见!”男孩神气十足的声音在冬日的天空下回响。真不错,把孩子放在托儿所,自己跑去会情夫?看来这个女人的可爱仅限于脸皮,骨子里是十足的老狐狸。友则不禁同情她的老公。

女人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让孩子坐上车,继续赶路。这次的目的地是住宅区中的独栋房。她把车停在门口,按了两下喇叭。片刻后,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主妇抱出一个两岁上下的小朋友,交到她手上。

“不好意思啦!”

“没事没事。”

二人像小女生似的亲昵地说着话。女人打开后车门,把孩子放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友则把车停在三十米开外的十字路口,拉长脖子看着。

哦,大的送到托儿所,小的让女友带一会儿,自己逍遥快活。这个女友肯定是知情的。友则愈发同情女人的老公了。

他心想,既然跟到这儿了,那就跟到底。眼看着女人把车开回了邻镇河边的住宅区,停进一栋崭新的独栋房。报纸里有时会夹带这一带的房产广告,所以他知道这房子值多少钱——两千八百万,去年新开盘的。人家的老公估计和自己差不多大,是个年薪五百万的公司职员吧。在梦野,这已经算是中高收入人群了。

车驶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友则瞥见了一块小木板,上面贴着“WADA”几个字。这八成是用从家居建材中心买的DIY配件做的。这户人家的妙龄娇妻拿家务和孩子当儿戏,净忙着搞婚外恋了。

纪子那样的人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前妻当初也是一副对出轨毫无负罪感的样子。不仅如此,她还觉得那个情夫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他们能在对方身上毫无顾虑地发泄性欲。离婚后,纪子曾向女友感慨过:“我们在床上可不要太和谐。”这句话传了一圈,传进了友则的耳朵,他顿时感到自己犹如一只被推进下水沟的野狗。白天跟情夫鬼混,晚上再跟丈夫亲热的日子肯定也有过。一想象这些,他就觉得百爪挠心。

他离开住宅区,朝市政厅开去。今天已经无心工作了。装装样子耗到五点,一下班就可以去打麻将。跟比较清闲的部门的同事招呼一声,他们立刻能凑出一桌人。打得差不多了,再去美园镇的小酒馆坐坐。他偶尔也想闻闻女人香。离婚都快一年了,他至今没碰过女人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