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旧事重提

左屏的父亲左腾龙是个身材矮胖的秃顶老头,户籍资料显示,他今年66岁,从事的是旅馆业,膝下有二女一男。他对于警察的到访非常意外。当他听说警察是为他女儿而来时,他最初还以为是他的另一个女儿出了事,一脸紧张,直到梁建把左屏的照片递到他面前时,他才瞬间松弛了下来。

“她啊。”左腾龙把照片随手往桌上一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

“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梁建问道。

左腾龙慢悠悠地点着他的水烟筒,“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都记不得了,那时候,我儿子还没结婚呢,估计也得十七八年以前了吧。哦,对了,是她表姐梁丽云结婚,她去参加婚礼,那天应该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在婚礼上,还在跟我斗气呢……”

“她后来再也没给你写过信,打过电话?”梁建又问。

左腾龙笑着摇头,“没有。”

“那你也没有找过她?或者打听过她的消息,比如从别的亲戚那里?”唐震云插了一句。他觉得亲生父亲对女儿的行踪完全不闻不问好像不合常理。

左腾龙果然点头道:“我是问过她阿姨。亲戚中,她跟她阿姨最要好,也就是她亲妈的妹妹,这也难怪,她这个阿姨是个佛教徒,烂好人一个,有事没事,不管对错都站在她这边,那左屏自然就跟她最亲了。那次婚礼,就是她阿姨的女儿结婚。但自从婚礼之后,她也没再跟她阿姨联系过。她阿姨前几年得病死了,我去看过她一次,她还问我呢,有没有屏儿的消息。她阿姨到死还惦记着她呢。”他闭着眼睛吸了两口水烟,才接着道,“其实呢,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为什么?”梁建道。

左腾龙慢慢睁开眼睛。

“她当年在我面前夸下海口,说她一旦出了这个家门,就不会再要我的一分一毫。呵呵。”老头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神情叹息道,“她要是混得好,那男人又有出息,她自然会回来显摆,可如今呢,杳无音信,我猜啊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她也没脸来见我们了。当然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那男人把她扔了。”

“左先生,看起来,你不太喜欢你这个女婿啊。”梁建道。

唐震云也听出来,左腾龙对那个名叫温肃生的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戏子!能有什么好东西!”老头低声喝道,“他能有什么真感情!他会演!只有左屏这种没脑子的笨蛋才会上他的当!我看就是她那个朋友朱玉荷给她下的套!她自己都不知道,笨得要死!被人扔掉也是活该!”

朱玉荷给左屏下套?这句话让唐震云有点摸不着头脑。

“左先生,朱玉荷不是左屏的好朋友吗?”他道,“这照片就是从朱玉荷那里拿来的。她很珍惜她跟左屏的友谊,她一直在等着左屏跟她联系呢。”

老头咧嘴笑,“要说她们是朋友,还真是朋友。知道朱玉荷对左屏好到什么程度吗?”

“什么程度?”

“朱玉荷把自己的男人让给了左屏。”

唐震云大吃一惊。

“哪个男人?”梁建在提问,看起来,他也一样吃惊。

“还有哪个,就是那个戏子!温肃生!”老头大声道,随即猛咳了一通,他放下水烟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才接着说,“朱玉荷跟温肃生原本是夫妻,他们还生过一个孩子。但是呢,这个戏子整天勾三搭四,她就渐渐受不了了。她大概是发现左屏看上了那男人,就专程带她去看戏,还让她去后台给他献花,然后,她就借故要回家看孩子,先走了。接下去的事,就可想而知了,左屏本来就喜欢这男人,这男人当然肯定是看出来了,不要白不要的女人,男人都不会拒绝,所以呢,没多久,两人就姘上了。朱玉荷抱着孩子跟踪那男人,发现了两人的小巢。结果么,这事就败露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那后来呢?”唐震云问道。

“后来啊,朱玉荷把我找去评理。所以我才知道了这事。我到了之后,就看见屋里只有左屏和朱玉荷两个人,那男人早就走了。我进去就给了左屏一巴掌,我叫她清醒清醒,什么男人不好找,去找个戏子!还是朋友的老公!脑子是不是被人踢了!”

朱玉荷之前对这件事可一点都没提起过。唐震云仔细回想,他觉得朱玉荷至少从表面上看,一点都不恨左屏。

“那这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梁建问道。

“朱玉荷问左屏是不是爱那个男人。左屏说除了这男人,她谁也不嫁,她求朱玉荷让位给她,那可是当场就跪下了,她这辈子没给我下过跪,没给祖宗下过跪,她倒给那个朱玉荷下了跪,我那个气啊!我当场就踢了她两脚,骂她婊子。”老头又咳了两下,“还是那个朱玉荷来拉我,我才停下。然后朱玉荷就说,她愿意成全好朋友,愿意离婚,但她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孩子得归她。左屏这傻瓜听了这话,那个感动啊,当场就抱住朱玉荷大哭起来,两人就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在回家的路上,我就越想越不对劲,那朱玉荷也太冷静了,答应得也太快了。好像早就把什么都想好了。”

“那你后来把你的想法告诉过左屏吗?”唐震云觉得老头这么健谈,不可能对自己的想法守口如瓶。

“怎么没说过?我还是好言好语劝她呢,还让她二妈烧了几个菜,我想我们父女俩好好聊聊。我跟她说,那个男人没前途,要说唱戏吧,戏也唱得一般,但除了唱戏,他又没别的吃饭的本事,这辈子他只会跟女人纠缠,我跟她说,如果她嫁了这男人,以后一辈子受苦。”

“那她说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还不是那些屁话。她说她跟这男人跟定了。”左腾龙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唐震云觉得,女儿的事对他来说,大概就是个笑话,“不过呢,话虽这么说,她跟那男人的事还是有反复的。”

“怎么说?”

“朱玉荷后来没多久就跟这男人离婚了。但是他们离婚后三个月,那男人跟左屏吵架,吵完后又回去找朱玉荷了,朱玉荷还把左屏叫过去,把他领回家。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多次,最后我那个女儿左屏终于生气了,说要跟他分手,她搬出了他们租的那个小窝,去跟朱玉荷住在一起。于是呢,她那个好朋友朱玉荷就尽力劝说他们,一个多星期后,他们两人又和好了。这回那男人好像是打算洗心革面了,还跟左屏求了婚,还装模作样地去买了个戒指给她,那天左屏戴着戒指来找我了,说要跟姓温的结婚,要我定个日子。我当即就回绝了。我说,她要嫁给那男人,以后就别进我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