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后的庇护(第2/3页)

然后是卡罗夫人瘫坐在地,伤心地呜咽起来。双胞胎伏在她的身上,牙齿打战。

“那么好吧,我们还等什么?”史密斯突然大声说道,两只粗壮的胳膊像风车一样摆动着。除了汗水,整张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惊慌的眼睛,“警长在信上讲了什么你们都听到了!点火!挖隔离带!为了上帝的爱,赶快行动吧!”

“不能点火,”埃勒里镇定地说,“风往上刮,会把房子点着的。”

“可史密斯说的挖隔离带的主意是行得通的,”福尔摩斯医生说,“我们总不能像牲畜那样在这里等死。博内斯——把库房里的铁锨和铁镐都取出来吧!”

博内斯转身离去,很快就不见了。

“我想,”警官用不大自然的生硬语调说,“这是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挖吧,一直挖到挖不动为止。”他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主事的神态。“来吧!”他果断地说。

“开始挖吧。所有的人,衣服可以尽量少穿。妇女,还有男孩,每个人都帮把手。立刻开始,只要我们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泽维尔夫人小声说。

史密斯跑进黑暗中,消失在冒烟的树林里。福尔摩斯医生脱下外套,解开领带,去找博内斯。卡罗夫人站起来,不再哭泣。泽维尔夫人没有动,她仍然盯着史密斯去的方向。

大家都有身处噩梦中的感觉,而且这噩梦越来越真实、狂乱。

史密斯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好像是从烟雾中突然钻出来的。“火已经离这里不远了!”他吼叫道,“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那些工具怎么还不拿来?”

这时博内斯和福尔摩斯医生抱着一些铁锨铁镐从暗处走出来,噩梦更清晰了。

体力最弱的惠里太太负责照明,双胞胎不停地给火堆添柴,他们把室内能找到的小件家具都搬来了。一阵风起,从火堆上带起大团的火星。这时,警官已画出一个挖掘的路线。女人们把生长在石缝中的枯木拔起,运到火堆旁边做补充的燃料。这峰顶上的火堆像印第安部落的烟火信号。每个人都很卖力。有人咳嗽、叫喊。无一例外地汗流浃背,胳膊逐渐沉得抬不起来。福里斯特小姐不耐烦干捡柴的事,也跑过去挖隔离带。

男人们闭紧嘴巴,只管一个劲地挖。他们的胳膊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当交织着火光和烟雾的黎明到来时,他们还在挖,已不像一开始那么有效率,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已经熟悉的动作。惠里太太在就要熄灭的火堆旁垮了下来,无力地靠在石头上呻吟。男人们已经直不起腰,身上油亮的地方是汗,乌黑的地方是烟尘。

飞行员抛下的装着食物和药品的包裹一直还没有人理睬。

下午两点,卡罗夫人累垮了。三点,泽维尔夫人也顶不住了。但安·福里斯特还在坚持,尽管一锨下去已经铲不起什么东西。到四点半,铁锨终于从她颤抖的手上掉落,人也倒在地上。“我——不行了,”她喘息着说,“干不动了。”

五点,史密斯倒下,累得爬不起来了。还其他人在苦撑着。到六点二十分,不可思议的二十个小时之后,隔离带完成了。

他们就地而卧,汗湿的肌肤紧贴着新挖出的泥土,精疲力竭。警官伸开四肢躺在地上,显得更加矮小,就像一个在铁匠铺里辛苦了一天的小伙计。他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整个眼圈是紫红色的。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使劲吸气,灰色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所有的手指都在流血。

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史密斯还在他躺倒的地方没动,看上去像一堆死肉。埃勒里一下子瘦了几圈,活像从煤堆里钻出来的鬼魂。博内斯干脆就像个死人。女人们都变成了一堆皱皱巴巴的脏衣服。双胞胎坐在一块石头上,头耷拉在胸前。福尔摩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鼻孔在抽动,皮肤惨白,血色全无。

他们一动不动地躺了有一个多小时。

然后,先是双胞胎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了句什么话,站起身来,拖着脚步往屋里走去。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费力地拖出三大桶凉水,往累倒的人们身上浇,直到他们苏醒过来。    

埃勒里在凉水上身的那一刻,急喘一口气。他呻吟着站起身来,用红肿的眼睛困惑地看看四周,这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他朝双胞胎的两张白脸浅浅地一笑。“上帝是慈悲的,嗯?”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尽量使自己站稳,“用了多长——”他连把话说完整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是七点半。”弗朗西斯说。

“天哪。”

他举目望去。卡罗夫人正一步一步地顺着台阶往阳台上爬。博内斯已经不见了。警官抱膝而坐,木然地看着自己血污的双手。泽维尔夫人先是跪着,然后再慢慢站起来。安·福里斯特和福尔摩斯医生背靠背坐着,抬眼望着又一次黑下来的天空。史密斯喉咙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诅咒着什么。惠里太太……

“天哪!”他再次低声抱怨,眨一眨眼睛。

随后要出口的话被一阵狂风堵了回去,耳朵里也全是呼呼的风声。浓烟从树林那边冒出来。

这时,他看到了火,更准确地说,是火头。它正贪婪地吞噬着峰顶边缘的树木。

该到的终于到了。

他们开始向屋里跑。恐惧使得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得以恢复,分泌出来的肾上腺素让他们身上又有了力气。

跑到阳台上,在进门之前,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默默地转过头去。

被隔断的林子外边已经燃起旺火,噼噼啪啪的声音很大。热浪扑面而来,一会儿就把他们逼进了屋子。吓人的火势令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阵风起时能让火苗蹿起五十英尺高。从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的恐怖景象令每个人都哑然失色。风还在刮,刮个不停。火海中不时掀起惊涛。不知有多少火星掉落在房子上。隔离带,辛辛苦苦挖出来的隔离带……能起作用吗?

史密斯号叫起来:“全都没用。所有的工作。隔离带……胡闹,全都白费!”他开始狂笑不止,“隔离带,”喘气儿的间隙里他还在说,“隔离带。”在他前仰后合之际,皮带勒出的大肚子不停地颤抖,眼泪顺着他肮脏的面颊流下来。

“别笑了,你这傻瓜,”埃勒里厉声说道,“别——”话还没说完,他大叫一声,又跑到阳台下面去了。

“埃勒里!”警官惊叫。

瘦长的身影越过栏杆,向大火的方向跑去。在他面前是一道高高的火墙,给人的感觉是,他想跳入火海。他半裸的身体半伏着,在石头堆中左右穿行。他终于停了下来,转了个身,捡起什么,跌跌撞撞地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