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怪的人们(第2/6页)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微笑。只有她的眼睛暴露了她的内心,那里面正在七上八下。

她身边的那位女士更典雅些,即使坐着也显得很高,胸脯丰满,一双傲气的黑眼睛,乌黑的头发里有几缕银灰色,基本上没化妆,但面色好得又让你怀疑这一点。她恐怕是那种要控制别人的女人。她也许有三十五岁或四十岁,神态有明显的法国韵味,这让埃勒里捉摸不透。他凭本能意识到,这是个感情强烈、容易激动的女人,一个危险的女人——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会是危险的。那些快速的小动作告诉你她属于哪种类型,一举一动都反映出她喜动恶静的个性。但即便是坐在那里不动,她也有某种迷人的魅力;两汪黑墨般的目光泼向埃勒里和警官……埃勒里垂下眼睛,定了定神,脸上浮起笑容。

礼仪还是要的,尽管局面有些尴尬。“我亲爱的,”泽维尔医生对那个黑眼睛的妇人说,“有两位我们误以为是强盗的绅士造访。”说到这儿他轻声一笑,“泽维尔太太,奎因先生,奎因先生的儿子,亲爱的。”直到此时她仍然没有定睛看他们,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眼波都是从那双黑得出奇的眼睛里斜淌出来的……“福里斯特小姐,奎因先生;奎因先生……福里斯特小姐就是我提到的客人。”

“很高兴,”年轻女人很快地说。医生那深陷的眼窝里是不是闪过了一道警告的目光?她展颜一笑,“你们一定能原谅我们迎候不周。这是个恐怖的夜晚,我们被吓得够呛。”她哆嗦了一下——一个货真价实的颤抖。

“这不能怪你,福里斯特小姐,”警官和颜悦色地说道,“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预料到有人会在这样的夜晚来砸门。只有我的儿子干得出来——一个好冲动的小无赖。”

“我只是遵令而行。”埃勒里笑着说。

大家都笑出了声,接着又是一阵静默。

“啊,还有我弟弟,马克·泽维尔,”医生用很快的速度说,一边指了指目光锐利的高个儿金发男人,“还有我的同事,福尔摩斯先生。”被介绍的年轻人拘谨地笑了笑,“好吧!现在大家都见了面,是不是可以坐下来?”众人各自落座,“奎因先生和他的儿子,”泽维尔医生声调和缓地说,“是情势所迫到这里来的。”

“迷路啦?”泽维尔太太慢吞吞地说,第一次正眼看着埃勒里,后者感到一种生理上的震荡,像是冷不丁被火炉烫了一下。她的嗓音不响亮,但节奏感很强,像她的眼睛一样,热烈而又让人难以捉摸。

“不是的,亲爱的,”泽维尔医生说,“别惊慌。事实是山下燃起了林火,两位先生从加拿大度假回来,为保性命而被逼上山来的。”

“林火!”大家都失声叫了起来。埃勒里能看出来,他们的惊讶不是装的,无疑是第一次得知大火的消息。

彼此之间的距离感消失了,有好一会儿奎因父子得一刻不停地回答激动的提问、讲述夺路而逃的经过。泽维尔医生安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倾听,仿佛也是第一次听那些故事。等到谈话的热情逐渐消退,马克·泽维尔突然跑到窗前向室外的黑暗中望去。那潜伏在幽暗处的丑陋的怪物似乎扬起了它的头。泽维尔太太咬着嘴唇,福里斯特小姐端详着她那玫瑰色的手指。

“好啦,好啦,”医生突然发话了,“别把脸拉得那么长。”然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没有意义,“也许情况并非那么严重。暂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就是这样。沃斯奎瓦和邻近的村庄都被动员起来灭火了。每年几乎都有一次的。还记得去年那场火吧,萨拉?”

“我当然记得。”泽维尔太太带着令人费解的表情瞥了丈夫一眼。

“我建议,”埃勒里点燃一根烟说道,“咱们谈点儿令人高兴的事。比如说,泽维尔医生。”

“噢,行啦,我有什么好谈的。”医生说着脸红起来。

“这是个主意!”福里斯特小姐高声说着,还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咱们就说说你,医生。你有多么出名,多么仁慈,多么神奇!这是我长久以来对你的评价,可我就是不敢讲,怕泽维尔太太揪我的头发,把我扔出去。”

“够啦,福里斯特小姐。”泽维尔太太严厉地制止道。

“噢,对不起!”年轻的女士叫道,在屋里走来走去。她的自控力似乎在离她而去;她的目光异常明亮,“我想我只是有点儿紧张。这里有两位医生,这不啻一剂镇定药……噢,来吧,歇洛克,”她抓住福尔摩斯的胳膊,这使年轻人吃惊不小,“别像木桩一样站在这里,咱们也做点儿什么。”

“听我说,”年轻人说得太快,几乎口吃,“你知道——”

“歇洛克?”警官面带笑容地说,“这可是个少见的名字,福尔摩斯医生……噢,我明白了!”

“当然,”福里斯特小姐甜甜地一笑。她黏在年轻医生的臂弯里,等待他给一个货真价实的拥抱,“歇洛克·福尔摩斯。我就是这么叫他的。真名是珀西瓦尔,也许我的发音不对……但他确实是歇洛克,不是吗,亲爱的?一天到晚摆弄那些显微镜和脏兮兮的液体之类的东西。”

“够啦,福里斯特小姐。”福尔摩斯未及开口,脸已通红。

“他也是英国人,”泽维尔医生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一眼年轻人,“是这使得他与那位大侦探同姓的,福里斯特小姐。而你这姑娘太莽撞了。珀西瓦尔是很敏感的,你知道,像大多数英国人一样。你的确使他发窘了。”

“不,没有。”福尔摩斯医生尽管说得很快,但还是暴露出他不善言辞的一面。

“噢,上帝!”福里斯特小姐哀叹着放开了年轻人的胳膊,“没人喜欢我。”她朝窗户旁沉默不语的马克·泽维尔走去。

“漂亮,”埃勒里心里揶揄道,“这伙人都应该上舞台去表演。”但他说出来的却是带笑的话,“你的姓氏或许的确与贝克街的福尔摩斯无关,福尔摩斯医生?但是,在一定范围内,这一称谓是一种赞美。”

“实在不敢当。”福尔摩斯医生说着便坐了下来。

“看到了吧,”泽维尔医生咯咯地笑道,“珀西瓦尔和我投缘的地方也就在此处。反正我是挺喜欢那些侦探人物的。”

“可问题在于,”想不到福尔摩斯医生又开口了,而且朝福里斯特小姐的背影偷瞥了一眼,“他们对药品的可怕看法。彻头彻尾的无知,这些家伙总是难以准确地获得医学信息。而当他们把英国人物放进他们的故事里时——我是说,美国的故事,明白吗——总是让他们谈起话来像是——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