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燃烧的箭山(第4/5页)

那双青蛙眼向前凝视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随后他说:“让开路。”还是那句话,他说着又要点火发动汽车。

埃勒里疑惑地望着这个不可理喻的人,也不知他是犯傻还是疯狂。

“好吧,如果你非要变成一块熏肉,”埃勒里已开始失去耐心,“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

没有回答。别克车不耐烦地又往前拱了拱。埃勒里耸耸肩,退后几步,钻进杜森博格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倒车的同时,他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不太礼貌的话。路太窄,容不下并排的两辆车。他不得不一直退到灌木丛里,险些撞到一棵树上。即使这样,让出的地方也只能让别克车擦身而过。别克车吼叫着冲向前去,消失在黑暗中。

“有趣的人。”警官若有所思地说,等到埃勒里重新把车开回路上才将左轮手枪收起来。

“要是他的脸盘再宽些就可以在上面停飞机了。让他见鬼去吧!”埃勒里怒气未消地哼了两声,“他很快又会回来的,”他说,“那副魔鬼般的面容可真要命!”说过这句话后,他把全副精力都扑在方向盘上了。

他们好像一直都在向上爬坡,几个小时了——这种不间断的爬坡对杜森博格车的动力系统可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这里仍然是人迹罕见,而林木倒是越来越高大、茂密。路面状况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差——变得更窄,石头更多,杂草也更密。车灯在照出前方道路的同时也反射出蝮蛇发亮的眼睛。

警官也许因为刚刚过去的紧张而太疲倦了,这时已沉沉睡去。他的鼾声直刺埃勒里的耳膜。埃勒里只有咬牙挺住,奋力向前。

头顶上的树枝也比刚才低了些。枝叶摩擦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群外国老太太在不远处闲谈。

在这无休止的攀援中,埃勒里无时无刻不在思量他们父子二人的命运。

“我们已经逃脱了灭顶之灾,”他轻声地自言自语,“而现在,天哪,似乎又直奔死亡之神的殿堂!”——这山到底有多高呢?

他感觉眼皮越发沉重,于是恼火地摇晃脑袋,尽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在这样的路上打盹可不明智。土路仍然七扭八弯,就像暹罗舞者的身段。他把下巴一沉,全力抵御辘辘饥肠发起的阵阵攻击。他想,只要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炖肉汤,两片烤得半熟的牛肉里脊,炸土豆片蘸肉卤,两杯热咖啡……

他警醒地紧盯前方。路面似乎变宽了,树木也稀少了一些。上帝呀,灾难也该结束了!前景似乎不错。深山的边缘大概已近在眼前,很快就能从山的另一侧下去,进到山谷里;一座小镇,热饭热菜,还有床。明天就可以精力充沛地直奔南方,当天就能回到纽约的家中。他不禁笑出了声。

可他马上又停止了发笑。道路变宽也许是另有原因的。杜森博格车开进了一片开阔地。左边的树木少了,可右边却是漆黑一团。厚重的天空色彩斑斓,散发着热气。比刚才更大的风吹过他的帽顶。道路两边堆积着许多从更高的地方滚落下来的石头,有见棱见角的碎石,也有圆圆的鹅卵石,在它们的缝隙之间长出了样子难看的草木,有的已经枯干。而正前方……

他小声咒骂着下了车,冰凉的关节上的刺痛感让他皱起了眉头。杜森博格车前方十五英尺处,在车灯灯光的照射下,赫然立着一扇高大的铁门。门两侧低矮的石墙肯定是就地取材垒成的,一直伸展到远处的黑暗中。车灯也只能照到门后不太远的地方。更深处还有什么则不得而知,黑暗掩盖了一切。

这里是道路的尽头!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真是个傻瓜。他应该料到的。他已经感觉到下面的风不是环绕着山在刮,而是不规则地上下转移,一会儿刮向这边,一会儿又刮向那边,也就是说,他意识到,那风是哪里阻力小就往哪里吹。所以上来的路才不是那种盘山而上的,这清楚地说明山的另一侧是没有路的,很可能是悬崖峭壁。

换句话说,下山也只有一条路——他们刚刚爬上来的这条路。他们冒失地一头扎进来的是一条死路。

他对这个世界、这个夜晚、这风、这树、这火以及他自己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向大门走了过去。门栅上镶着一块铜牌,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箭头”。

“怎么回事?”警官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杜森博格车里传出来,“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埃勒里情绪低落地说:“在绝路上。咱们的旅途到此结束了,爸。是不是很令人振奋?”

“噢,看在基督的分上!”警官低吼着从车里爬出来,站到了路面上,“这么说这条该死的路哪儿也不通?”

“显然是这样。”埃勒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噢,上帝,”他痛苦地呻吟道,“我真是个白痴!咱们别站在这里了!来帮我打开这扇门。”他使劲地推门,警官也上来助他一臂之力。铁门吱嘎作响,终于还是服从了两人的意志。

“锈得太厉害了。”警官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说。

“来吧,”埃勒里大声招呼着跑向汽车,警官迈着疲惫的步子跟在后面,“我怎么没反应过来呢?有门有墙说明有住家呀。当然是这样!不然也不会有路。肯定有人住在这里。这意味着有食物、盥洗室和床——”

“也许,”当他们开着车摇摇摆摆地从两扇大门进去时,警官不那么确定地说,“也许早已没人住了。”

“不会的。那样的话,命运也太捉弄人了。另外,”埃勒里现在倒变得乐观起来了,“咱们那位别克车里的大脸盘朋友也会回来的,不是吗?是的——有轮胎的痕迹……可这些人都在哪儿藏着呢?”

房子实际上离得很近,只不过它本身也是黑糊糊的一团,在暗夜中不容易看到罢了。这实际上是一大片建筑,高矮不齐,高的地方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杜森博格车的前灯照在一段石头台阶上,上面是一个木结构的门廊。警官用他那一侧的侧灯从右至左照亮了长长的阳台,它与整座房子一样宽,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椅子。房子周围是覆盖着灌木丛的岩石台地,再有几码远就是树林。

“这可不太妙,”警官关灯时轻声说,“我是说,这里好像没人住。阳台上的那些法式窗户都是关着的,看上去是那种上下拉动的落地窗。楼上有亮光吗?”

房子有两层,山墙部分似乎还有一个阁楼。但所有的窗户都不见光亮。干枯了的藤蔓稀稀拉拉地覆盖在木墙上。

“没有。”埃勒里的声音里已透出担忧,“这样一所房子不可能没人租用。真是那样的话,这可是最沉重的打击了,我可有点儿顶不住了,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历经千难万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