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奎因父子同去剧院

埃勒里和他父亲各自坐在小办公室的一头相对而视。韦利一脸迷惑地皱着眉头坐在座位上。他在沉默中一言不发地坐了片刻,突然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求离开房间。

警官一边把玩着鼻烟盒盖,一边咧着嘴笑。

“你也吓了一跳,埃勒里?”

但埃勒里表情严肃。“那个女人让我感受到了伍德豪斯[1]式的‘毛骨悚然’,”他颤抖地说道,“吓一跳这个词太温和了。”

“我一时还把握不了她态度的含义,”奎因警官说,“以为她当时知道,而我们却一直在四处摸索……吓得我不知所措。”

“我想这次见面倒是极为成功,”埃勒里评论道,“主要是因为我一直从这本关于字迹的冗长乏味的大部头书中收集有趣的事实。但安吉拉·拉索太太并不符合我认为的完美女性的概念……”

“依我说,”警官咯咯笑道,“我们这位美丽的朋友爱上你了。抓住机会哦,儿子!”

埃勒里极为厌恶地做了个鬼脸。

“好了!”奎因伸手拿起写字台上的电话,“你认为我们该再给本杰明·摩根一个机会吗,埃勒里?”

“他根本不值得,”埃勒里牢骚满腹地说,“但我认为这是例行公事。”

“你忘了那些文件,儿子——文件。”警官反驳道,两眼闪烁着光芒。

他以愉快的口气跟警局的接线员说着话,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

“下午好,摩根先生!”奎因爽朗地说,“今天还好吧?”

“是奎因警官吗?”摩根稍一犹豫,问道,“下午好,长官。案子有进展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摩根先生,”警官大笑,“不过,我还不敢回答,我担心会被人指控无能……摩根先生,你今晚有空吗?”

对方停顿了一下。“嗯——确切地说,没空。”这位律师的声音几不可闻,“我要回家,当然,是吃晚餐,我想我妻子已经安排了打桥牌。有事吗,警官?”

“我本想今晚请你跟我和我儿子一块儿吃个饭,”警官遗憾地说,“晚餐时间你能出来一下吗?”

停顿了更长时间。“如果是绝对需要的话,警官——”

“不能这么说,摩根先生……如果你接受邀请,我会非常感激。”

“噢。”现在摩根的声音坚决多了,“那样的话,我听从你的安排,警官。我们在哪儿碰面呢?”

“太好了,太好了!”奎因说,“六点在卡洛斯饭店,怎么样?”

“很好,警官。”律师平静地回答,挂断了电话。

“我忍不住为这家伙感到抱歉。”老人喃喃说道。

埃勒里嘟嘟囔囔,没有同情之意。安吉拉·拉索太太对他的影响如鲠在喉,极为不适。

六点整,奎因警官和埃勒里与本杰明·摩根在卡洛斯饭店气氛怡人的门厅中见面了。他情绪低落地坐在一张红皮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背;嘴唇忧愁地下垂,双腿因情绪阴郁而本能地分开。

奎因父子走近时,他尽力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坚定地站起身。这一举动向两位热心的东道主传递了他的想法:他下定决心采取行动了。警官的精神状态非常好,部分原因是他真的喜欢这位肥胖的律师,部分原因是出于公事。埃勒里与往常一样,态度暖味。

三人就像老朋友一样握手。

“很高兴你能准时来,摩根。”警官说,一位拘谨的领班将他们带至角落的桌子旁。“非常抱歉在你吃饭时把你拉出来。曾经有一回——”他叹了口气,然后大家都坐下了。

“不必道歉,”摩根苍白无力地一笑,说道,“我想你们都知道,每个已婚男人偶尔也盼望参加单身汉的宴会……就像现在这样。警官,你有事要和我谈?”

老人竖起手指,做了个警示的手势。“现在不谈公事,摩根,”他说,“我有个想法:路易斯在美食方面有独到之处——对吧,路易斯?”

晚餐尽显烹饪的所有乐趣。警官对烹调艺术的细微差别毫不在意,于是把菜单递给儿子。埃勒里一向对美食及其制作乐此不疲。随后三人吃得很愉快。摩根起初是心不在焉地尝了尝食物,但越来越喜欢摆放在他面前的美味佳肴,最终将烦恼抛之脑后,跟两位东道主有说有笑了。

大家喝着牛奶咖啡,埃勒里小心翼翼地抽着上等雪茄。警官对雪茄敬而远之,而摩根则兴致勃勃地抽了一根,这时奎因切入了正题。

“摩根,我不想拐弯抹角。我想你也知道我今晚请你来这儿的原因。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要你如实解释为什么对四天前,也就是九月二十三号周日晚上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

警官一开口,摩根立即变得神色凝重。他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带着难以言状的疲惫感盯着老人。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说,“我就知道你迟早会追查到。我猜想,拉索太太为了泄愤早就告诉过你了。”

“是的,”奎因坦白地承认,“作为有身份地位的人,我不会听风就是雨;但作为警察,这是我的职责。你为什么要隐瞒呢,摩根?”

摩根用勺子在桌布上画了个毫无意义的图案。“因为——嗯,因为人们都是傻子,除非有人告诉他愚蠢的程度。”他抬起头平静地说,“我曾希望并且祈祷——这是人性的弱点,我想——这件事将是我和死者之间的秘密。发现那个婊子藏在那间卧室里——听到了我说的每一个字——实在让我狼狈不堪。”

他喝了一大口水,又接着说:“警官,我一度以为被拖进陷阱,并且没法提供有利的证据,这事儿千真万确。我在剧院时,发现我最痛恨的敌人被人谋杀了,而且离我仅几步之遥。我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除非编个明显愚不可及、无根无据的故事;就在那痛苦的一瞬间,我记起自己前一个晚上还跟死者吵过架。当时的处境很糟糕,警官——相信我。”

警官一言不发。埃勒里往后倚在椅子上,神情阴郁地注视着摩根。摩根艰难地咽下口水,继续说。

“这就是我什么也没说的原因。当某人所受到的法制教育明确警示他会为自己挖出陷阱时,你能责备这个保持沉默的人吗?”

奎因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们暂且不谈这个,摩根。周日晚上你为什么去找菲尔德?”

“为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这位律师痛苦地说,“一周之前的周四,菲尔德到我办公室告诉我,他在做最后一笔商业投资,需要马上设法弄到五万美元。五万美元!”摩根冷笑,“他把我榨成了一头虚弱不堪的老奶牛……他所谓的‘商业投资’——你能想象出是什么吗?如果你跟我一样了解菲尔德,你就可以在赛马场和股市中找到答案了……或许是我错了;或许是他手头很紧,正在处理旧账。不管怎样,他为五万美元提出了新的建议——为了那笔钱,他真心愿意把原件还给我!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这种事。每次——以前——他都是出言不逊地敲诈我索要封口费。这次是买卖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