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意外打断(第2/3页)

埃勒里踱到壁炉前,背冲炉火,这么一来,他的脸就落入了阴影,身体在炉火的掩映下成为一团黑色的影子。火光鬼祟地在众人脸上跳跃。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摆在一张小凳边,确定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后,他划了根火柴点燃烟,开始了讲述。

“从很多方面来说,”他的声音很低,“这都是一件让人非常哀伤的事,今天晚上,我不止一次想抛开我所知道的所有真相,甩手离开。约翰·马尔科是这么一个人渣。很显然,对于他而言,人和禽兽没有分别。毫无疑问,他满脑子都是邪恶的念头——没有一丝良知。就我们已经知道的来说,他已经危害了一名女性的幸福,正处心积虑染指第二位,已经毁了第三位的一生,造成了第四位的死亡。我们来看这张犯罪清单,稍加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犯罪模式很固定。一句话,此人绝对是罪有应得。正如之前你所说的,戈弗里先生,杀了他的人真是做了件大善事。”埃勒里停了下来,心事重重地吐了口气。

戈弗里不客气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就此放手呢?你已然清楚地得出了结论:这个男人该死,这个世界没有他会更美好。可你——”

“因为,”埃勒里叹了口气,“我靠符号推演工作,戈弗里先生,而不是人性;此外,我要对莫利探长负责任,他如此慷慨地在职权范围之内给予我最大的自由。我相信,所有真相被揭露之后,这名谋杀马尔科的凶手绝对有机会得到陪审团的同情。没错,这是一宗筹谋多时的犯罪,也是一宗——从某种意义而言,正如各位心里所想的——必须完成的犯罪。我一边让自己考虑人性因素,一边以数学方式破解谜题,至于凶手的命运,就留给有权决定的人吧。”

埃勒里拿起小凳子上最上面的那张纸时,冻结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埃勒里借着跳动的火光粗粗地扫了一遍,又将纸放下。“我无法告诉各位,直到今天晚上之前,我有多困惑、多受折磨。事实真相清楚明白地摆在我眼前,我能感觉得到,我知道,但偏偏就是摸不到。接下来,我在推理时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要不是皮兹——你们都已经知道她是马尔科的妻子了——揭露了一个事实,我的思绪一直如在雾中。然而,当她讲出马尔科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所披的披肩是她拿到露台的,且在马尔科被杀之后——换句话说,在整个谋杀过程中,这条披肩并未出现在现场——我这才看到曙光,剩下的,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证实、连接起来罢了。”

“这见鬼的披肩到底和整桩案子有什么关联?”莫利低声问。

“关联可大了,探长,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们现在知道了,马尔科被杀时并未穿着披肩,那么,他那时到底穿着什么呢。他当时穿戴整齐,搭配合理,一样不缺。我们还知道,凶手脱光了他的衣服,并全部带走了——或者说几乎全部带走了:外套、长裤、鞋子、袜子、内衣裤、衬衫、领带,以及口袋里的所有东西。我们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是——凶手为什么要剥光死者的衣服并且带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无法反驳的理由,尽管疯狂,却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而且直觉告诉我,要侦破这个案子,非得先找到这个理由不可。

“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抽丝剥茧。最终,我认为只有五种可能,会导致凶手盗走受害人的衣物——广义而言,适合所有谋杀行为。

“第一种,”埃勒里扫了一眼笔记,继续说道,“凶手是为了获得衣物中的某件东西。在我们知道马尔科手上的确有一些可以用于威胁其他人的文件时,这个假设就显得尤其重要了。而且,就我们所知,马尔科很可能随身带着那些文件。然而,若说凶手的目标是这包文件,文件也的确收在某个口袋里,那他为什么不取走文件,把衣服原封不动地留着呢?或者可以这么说,如果衣服中的确有凶手想要的东西,那他大可翻找死者的口袋,或把衣服衬里撕开,到处找,根本不必费劲拿走死者的衣服。因此,很明显,这一假设不成立。

“第二种是一般性的想法。莫利探长可以告诉各位,从河里捞起或在树林里发现的尸体,大多数衣物被有意损毁、甚至消失不见了。导致这类情形的绝大多数原因非常简单:为了隐去被害人的身份,因为衣物可能暴露其身份。但在马尔科身上,这当然说不通。死者是马尔科,没人怀疑。他的衣服也不会证明他其实是另一个人。也就是说,在这起命案中,不管有没有衣服,关于尸体的身份确认都没有半点疑问。

“相反,有时会出现第三种可能,马尔科的衣服可能暴露杀人凶手的身份。我看得出大家一脸茫然。我的意思是,很可能马尔科穿着某件——或全部——属于凶手的衣物。凶手发现后,马上意识到这太危险了。但这一想法同样不成立,因为我们这位了不起的蒂勒——”蒂勒双手交握着,谦卑地低下头,小耳朵却如猎犬般竖了起来。“他证实,星期六晚上为马尔科准备的衣服全归马尔科所有,是由他取出来的;此外,除了这几件衣物以外,马尔科衣柜里的其他衣服都完好无损。因此,当天晚上马尔科穿的不可能属于凶手所有。”

现场鸦雀无声,壁炉中的木头爆裂声宛如枪响,窗外的雨声则如瀑布般发出轰鸣。

“第四种,”埃勒里说,“衣服可能染了血,而因为某种原因,血渍的存在可能会危及凶手或他的计划,”某种惊骇的表情跃上莫利的脸。“不,不,探长,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假设‘血渍’是属于马尔科的,至少有两点说不通:不可能凶手拿走的每一件衣物都染上了血迹——袜子、内衣、鞋子?更重要的是,针对这桩谋杀案我们根本不用考虑血迹,马尔科先是后脑勺狠狠挨了一记,被打昏过去了,此过程中并未流血;然后被勒死,仍是干干净净的,没流一滴血。

“但我们可否假设——法官,我先说出你的疑问——会不会染上了凶手自己的血呢?从尸体的现场状况来看,有没有可能马尔科和凶手发生了一番搏斗,期间造成凶手受伤,从而有血渍留在了马尔科的衣服上?这里同样有两点反证。首先,如同前面所说,不可能所有衣物都染上了血渍,那凶手为什么要全部都拿走呢?其次,顺此推论,凶手拿走衣服是想隐瞒自己受伤了,以防警方循线追查一名受了伤的人——很明显,涉及本案的所有关系人中没人受伤。只除了洛萨,但洛萨的受伤早有一个不可撼动的理由,无需处心积虑地掩遮。至此,血渍理论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