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5页)

    “比如在别人家的木材堆里拿了根木头,擅自用了别人家的水,在不该放羊的地方放羊,或是在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袖手旁观。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好,他也从来没惹过什么麻烦。羊群洗药浴时他总会伸手帮忙,对亲戚朋友都很和善,有人举办祈福仪式时他也总是在场。”

“我不知道我是否跟你说过,我一直在努力成为一名雅塔利,”契说,“我会主持祝福之祭和其他一些仪式。”他取出钱夹,抽出一张卡片,交给“悍妇”。卡片上写着:

吉姆·契

雅塔利

祝福之祭歌手,也可为其他仪式诵唱

下面还有几行字,写着船岩警局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曾向上司提起过此事。他有思想准备,一旦拉尔戈知道了,他会就此向拉尔戈队长解释,并服从之后的一切命令。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惹来什么麻烦,因为既没有电话打来,也没有信寄来。

“悍妇”似乎也染上了时下流行的热情缺乏症,她瞥了卡片一眼,就把它放在了柜台上。

“所有人都喜欢他,”“悍妇”说,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但现在他死了。有人说他是个剥皮行者。”她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狗娘养的!”她又加了一句,清楚地表明她的嫌恶不是针对剥皮行者,而是那些闲言碎语的人。“只要有人独自生活,人们就会说那样的闲话。”

或者,你被人刺死了,契想。暴力和死亡似乎总能激发人们对巫术话题的兴趣。

“如果这里的人都喜欢他,”契说,“那么不管是谁杀了他,那个人肯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像比斯提那样的。他认识别的地方的什么人吗?”

“我认为没有,”“悍妇”说,“我一直住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只收到过一封信。”

契心中一动,终于见到一线曙光了!

“对那封信你还记得些什么吗?是谁寄来的?”当然,她会记得的。

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边远地居住,任何外来信件都是值得谈论的大事,尤其当那封信是寄给一个从未收到过信、即使收到也不会读的人。

来信都会被放在标着“邮件”两个字的小鞋盒里,那盒子就搁在收银机上方的架子上。

“不是什么人寄来的,”“悍妇”说,“是保留地政府寄来的,从窗岩。”

曙光消散了!

“具体是保留地政府的哪个部门,你还记得吗?”

“社会部,我记得。就是那些总爱给人找事的部门中的一个。”

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道:“他有没有用什么东西抵过钱?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悍妇”让契到柜台后面来,然后从她那宽松的衬衫的某个褶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玻璃陈列柜。抵押物都在里面。

恩德斯尼曾用来抵押的物品包括一条厚实的腰带,上面缀着些贝壳,款式很老,已经没有了光泽;一个小袋子,里面有九枚硬币,和腰带一样,早就磨得退了色;两只镯子;还有一个银质皮带扣。皮带扣很美,是契喜爱的那种简单几何图形,中间镶嵌着一颗简单完美的绿松石。契把它拿在手上,欣赏着。

“还有这个。”“悍妇”说,把一个鹿皮小包砰地放在柜台上,倒出一小堆未经过加工的天然绿松石碎片,“那个老人以前不时会做些首饰。不过我猜,老伴去世,加上年纪越来越大,他也就不做了。”

绿松石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也许能值个两百美元。那条腰带,就算两百元,皮带扣,一百元。那些硬币每枚可能值个十五到二十美元。

腰带上的贝壳装饰在保留地是很普通的天然材料,极其便宜,但若拿去墨西哥行情会好点儿,因为停止制作了,价格也就上去了。除了那个精致的皮带扣以外,所有东西都不值一提。契怀疑那个皮带扣是不是恩德斯尼自己做的,并对他的亲属没有来索取这些东西感到奇怪。

按照传统,这些私人物品是要和遗体一起处理掉的,但是现在,传统常常被人忽略。要不就是恩德斯尼的亲戚根本不知道有这些抵押物,或者是他们没有现金将它们赎回来。

“那位老人欠你多少钱?”契问道。

“悍妇”根本没看账本,直接说道:“一百一十八美元,还有点零头,我就不算了。”

没多少啊,契想。远远低于这堆东西的价值。就为这么一点现金就当掉这么多东西,真是不值,卖几头山羊就能弄到比这多得多的钱。

“还有那些东西也是他的。”“悍妇”指了指柜台后面的一个角落,说道。那里立着一个铲子、两根车轴、一副拐杖、一个手摇制冰机,还有一个好像是用旧车轴改造成的撬棒。

契一脸疑惑。

“那副拐杖,他本来也想拿来作抵押。”“悍妇”不耐烦地说,“但是谁要拐杖啊?在柏德沃特诊所免费就可以借到拐杖。我才不会接受这种注定会砸在手里、一点用都没有的抵押物呢。不过,他还是硬把拐杖留在了这儿,说哪天卖出去分他一半钱就行了。”

“他受过伤吗?”契问道。

“悍妇”好像料到了他会这么问,马上回答道:“腿断过一次,好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摔下来了,被送去了那个诊所,医生给他打上石膏固定,他就架着拐杖回来了。”

“那他怎么还爬到屋顶上去,”契说,“听上去他是个不会吸取教训的人。”

“不,不是的,”“悍妇”说,“把腿摔断是他去年秋天干别的事情时弄的。我想是从一道栅栏上摔下来,腿被挂住了。”悍妇用手指比画了一个翻越栏杆的动作,说,“被栅栏钩住了。”

契又想起老人的那些亲戚,他们为什么不来拿抵押物?“是谁埋葬老人的?”他问道。

“他们找了个照管那些老油泵的人,是个白人。他帮别人干过几次这种事,他不怕尸体。”

“关于巫术害死他的说法,是一直都有还是最近才听说的?”

“悍妇”看上去有些不安。根据所掌握的信息,契知道她在甘纳杜上过学,而且上的是甘纳杜学院,很好的学校。她是一名犹太教徒,良好的教育或许多少和宗教信仰有些关系。但她也是个纳瓦霍人,因此注定不喜欢与陌生人公开谈论巫术。

“我是最近才听说的,”她说,“在谋杀案发生之后。”

“又是邻里之间的闲谈吗?有人被杀了,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之类的话题?”

“悍妇”舔了舔嘴唇,牙齿咬住下嘴唇,小心地看着契。她变换了几次身体的重心,地板的木条在她脚下发出叽叽嘎嘎的呻吟,在一片寂静中,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当她终于又开口时,那嗓音却显得格外微弱,即使屋内如此安静,契也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去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