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第2/3页)

我的诚实、条理和严格的经营习惯在这儿又一次发挥作用。我发现自己生意做得很红火,很快就成了交易所中众所瞩目的人。其实我从不涉足于华而不实的业务,而是墨守成规一步步地慢慢发展。若不是在经营那个行业的一宗日常业务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那我无疑今天还在做那种生意。每一个聪明人都知道,无论任何时候,一旦一位年迈而有钱的吝啬鬼,或一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或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动了要建一幢大楼的念头,那这天下还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消他们的主意。而这一事实正是“钉子户”行业主要的经营项目。所以,上述那些人的建楼计划刚一开始酝酿,我们从事“钉子户”行业的人就在拟议中的建楼地址稳稳地占住一个相宜的角落,或是在相邻或相对的地方占一个最好的位置。这事完了我们就等待,等到那大楼修到一半,我们便雇请一名有风格的建筑师在紧挨着大楼的地方匆匆搭起一座虚有其表的建筑:或是幢新英格兰农舍,或是间荷兰式塔房,或是一个猪圈,或是任何有独创性的奇棚怪屋,管它像爱斯基摩人的、克卡普人的还是霍屯督人的。当然,在利润少于购地盖房成本总额500%的情况下,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拆掉那些建筑。我们能吗?我问这个问题,并请教其他生意人。回答是如果认为利润低于500%就能拆,那一定是疯了。可当时偏偏就有那么一家卑鄙的公司请求我做那样的生意。那样的生意!我当然没有接受他们荒唐的报价,但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在当天晚上用烟灰去涂黑他们那座大楼。就为了这个,那群丧心病狂的恶棍把我送进了监狱;而当我出狱之时,“钉子户”行业的绅士们未能避免与我断绝业务往来。

我后来为生计所迫,冒着风险去做的“挨打”生意,这使我娇弱的身体感到多少有点不适应,但我怀着一颗适应的心开始了这项工作,并且一如既往地发现当年那位可爱的老保姆赋予我的有条有理、一丝不苟的习性使我获益匪浅。我若是在遗嘱中把她漏掉,那我一定是个最卑鄙的小人。如我所言,凭着我对那种买卖规矩章法的观察,凭着我记下的那些脉络分明的账簿,我使得自己能克服重重困难,最终体面地在那个行当中站稳了脚跟。说实话,在任何行道都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舒舒服服地做生意。我只须从我的日记簿里抄下一两页就可以避免我在这里自吹自擂,就可以避免那种品格高尚的人应该避免的恶习。请看,日记簿毕竟不会撒谎。

“1月1日(元旦):街头偶遇斯纳普,步履踉跄。备忘:潜在主顾。稍后又遇格拉夫,酩酊大醉。备忘:也是潜在主顾。二位绅士均记入分类账,并各自开立流水账户。

“1月2日:见斯纳普在交易所,迎上猛踩其脚。他握紧拳头,把我击倒。妙!重新爬起。在索价上与代理人巴格有细小分歧。我拟索要伤害赔偿金1000美元。但巴格说那样被人一拳击倒我们至多只能索赔500美元。备忘:务必辞退巴格,此人毫无条理。

“1月3日:上剧院寻格拉夫,见他就座于一侧面包厢,在第二排一胖一瘦二女士中间。用剧场望远镜观察那伙人,直到看见那胖女士红着脸对格拉夫说悄悄话。我起身过去,然后进入包厢,将鼻子凑到他伸手可及之处。他没扯我的鼻子,初试未果。擤鼻再三,仍未成功。于是坐下朝瘦女士眨眼,此时心满意足地感到他抓住我的后颈把我提起,并把我抛进正厅后排。颈关节错位,右腿严重撕裂。欣然回家,喝香槟一瓶,在那位年轻人账上记下5000美元欠款。巴格说索价合理。

“2月15日:私了斯纳普先生一案。入日记账金额:50美分(参见账目)。

“2月16日:格拉夫一案败诉,那条恶棍给了我5美元。支付诉讼费4.25美元。纯利润(参见日记账)75美分。”

于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我就有了一笔不少于1.25美元的净收入,这还仅仅是斯纳普和格拉夫两笔生意,而我在此庄严地向读者保证,以上抄录是从我的日记簿里信手拈来的。

但与健康相比金钱犹如粪土,这是一个古老而颠扑不破的谚语。我觉得“挨打”生意对我娇弱的身体要求太苛刻,最后还发现我完全被揍变了形,以至于我已不能准确地知道如何处理业务,以至于朋友们在大街上碰见我竟全然认不出我就是彼得·普洛费特,这下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改行另谋生路。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溅泥浆”行业,而且一干就是好几个年头。

这一行业最糟的一点就是许多人对此都趋之若鹜,因而竞争异常激烈。每一个发现自己的头脑不足以保证自己在流动广告界、“眼中钉”行业或是在“挨打”的营生中获取成功的笨家伙都想当然地以为他能成为“溅泥浆”业的一把好手。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就是那种认为溅泥浆无须动脑筋的错误观念,尤其是那种认为溅泥浆就用不着条理的荒唐见解。我所做的只是小本经营,可我讲究条理的老习惯使我经营得非常顺利。我首先是十分慎重地选定了一个街口,而除了那个街口我绝不把扫帚伸到城里的其他任何地方。我还小心翼翼地使自己手边拥有了一个漂亮的小泥坑,那泥坑我随时都能就位。单凭这两点我就在顾客中建立起了良好的信誉,而我告诉你们,这已经使我的生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是人人抛给我一个铜子儿,然后穿着干干净净的裤子通过我的街口。由于我这一行的经营特点被人们充分理解,所以我从未遇到过欺诈的企图。如果我被人哄骗,我将不堪承受。我做生意历来童叟无欺,所以也没人装疯卖傻赖我的账。当然我没法阻止银行的欺诈行为,它们的暂停营业给我的生意带来灾难性的不便。可这些银行不是个人,而是法人;众所周知,法人既没有让你踢一脚的身体,也没有供你诅咒的灵魂。

就在我财源滚滚之时,我受到一种不幸的诱惑,把生意扩展为“狗溅泥浆”业。这一行虽说与老本行大致类似,但无论如何也不那么受人尊重。固然我的经营场所非常理想,位于市中心的黄金口岸,而且我备有第一流的靴油和鞋刷。我那条名叫庞培的小狗也长得肥头大耳,而且极其精明,不易受骗。它从事这一行当已有很长时间,请允许我说它是精于此道。我们日常的经营程序是,庞培自己先滚上一身稀泥,然后蹲在商店门口,直到发现一位穿着双锃亮皮靴的花花公子朝它走近。这时它开始向那人迎过去,用它的身子在那双威灵顿长靴上磨蹭一两下。于是那位花花公子破口大骂,然后就四下张望找一名擦靴匠。我就在那儿,在他的眼前,带着第一流的靴油和鞋刷。那只是一种一分钟买卖,转眼之间6美分就到手。这种生意我们稳稳当当做了一段时间,实际上我并非贪婪之辈,可庞培却是条喂不饱的狗。我答应给它三成红利,但它坚持要对半分成。这我不能接受,于是我俩吵了一架,然后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