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虫(第4/6页)

“行,少爷,老丘这辈子见过的树都爬得上去。”

“那你就尽快爬上去吧,因为天很快就会黑得看不清周围了。”

“得爬多高,少爷?”丘辟特问。

“得爬上主干,然后我再告诉你往哪儿爬。嘿,站住!把这只甲虫带上。”

“虫子,威廉少爷!金虫子!”那黑人吓得一边后退一边嚷,“干啥非得把虫子带上树?我不干!”

“如果你害怕,老丘,如果像你这样一个高大魁梧的黑人竟害怕一只伤不了人的小小的死甲虫,那你可以用这根绳子把它弄上去,可你要是不想办法把它带上去,那我非得用这把铲子砸碎你的脑袋。”

“你怎么啦,少爷?”丘辟特显然是因不好意思才勉强依从,“总想对你的老黑人大声嚷嚷。我不过说句笑话罢了。我怕那虫子!我干吗怕那虫子?”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接过绳子,尽可能地让绳子另一端的甲虫远离他的身体,然后他准备上树。

这种百合树又称木兰鹅掌楸,是美洲森林中最壮观的一种树,其幼树期时树身特别光滑,通常长得很高也不横枝旁节;但进入成年期后,树皮逐渐变得粗糙多节,树干也横生出许多短枝。所以当时那番攀缘看上去吃力可实际上并不很难,丘辟特尽可能让双臂双腿紧贴着巨大的树身,并用双手抓住一些短枝,在避免了一两次失手坠落之后,他终于爬进了树干的第一个分叉处,并且他似乎认为已大功告成。攀登的危险事实上已经过去,尽管攀登者离地面有六七十英尺高。

“现在得往哪儿去,威廉少爷?”他问。

“顺着最大那根分枝往上爬,就是这边这根。”勒格朗回答。那黑人立刻遵命而行,而且显然没费多大力气;他爬得越来越高,直到茂密的树叶完全遮蔽了他矮胖的身影。不一会儿传来了他的喊声。

“还得爬多高?”

“你现在有多高?”勒格朗问。

“不能再高了,”那黑人回答说,“能从树顶看见天了。”

“别去看天,注意听我说。顺着树干往下看,数数你身下这一边的橫枝。你现在爬过了多少橫枝?”

“一,二,三,四,五……我身下有五根橫枝,少爷,在这边。”

“那再往上爬一根。”

过了片刻树上又传来声音,宣布已到达第七根橫枝。

“听着,丘辟特,”勒格朗高声喊道,显得非常激动,“现在我要你尽可能再顺着那根横枝往外爬。要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就马上告诉我。”

这时,我对我朋友的精神错乱还抱有的一分怀疑也终于被消除。我只能认定他是完全疯了,这下我开始焦虑怎样才能把他弄回去。当我正在琢磨如何是好,突然又听到了丘辟特的声音。

“真吓人,爬这根树枝太危险,这根枯枝从头到尾都光秃秃的。”

“你说那是根枯枝,丘辟特?”勒格朗用颤抖的声音大声问道。

“是的,少爷,它早就枯了,早就朽了,早就烂了。”

“天哪,我该怎么办?”勒格朗自问道,显得非常焦虑。

“怎么办!”我说,心中暗喜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回家去睡觉呗。走吧!这才是我的好朋友。天已经晚了,再说,你得记住你的保证。”

“丘辟特,”他径自喊道,把我的话完全当作了耳边风,“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威廉少爷,听得清清楚楚。”

“那好,用你的刀子戳戳那木头,看看它是不是糟透了。”

“它已经够糟了,少爷,”那黑人过了一会儿回答道,“不过还没有完全糟透。说真的,我自己倒是还敢往外边再爬一截儿。”

“你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只虫子呗。这虫子太重了。要是我把它扔掉,这根枯枝也许还不至于被一个黑人压断。”

“你这条该死的恶棍!”勒格朗显然是如释重负地嚷道,“你这样跟我胡说八道安的什么心? 你要把甲虫扔掉我就拧断你的脖子。喂,丘辟特!你听见我的话吗?”

“听见了,少爷,你用不着对你可怜的黑人这般大声嚷嚷。”

“那好!你听着!要是你不扔掉虫子,继续往外爬,直爬到你觉得有危险的地方,那你下来后我就送你一块银币。”

“我正爬着呢,威廉少爷,我在爬,”那黑人立即答道,“都快爬到头了。”

“到头了!”勒格朗这时简直是在尖叫,“你是说你已经爬到那根横枝的头了?”

“就快到头了,少爷,啊……啊……啊哟!老天保佑!这树上是个啥玩意儿?”

“好啦!”勒格朗欣喜若狂地大声问道,“是个啥东西?”

“唉,偏偏只是个颅骨,有个人把自己的脑袋留在了树上,乌鸦把脑袋上的肉都吃光了。”

“你说是个颅骨!太好啦!它是怎样固定在那丫枝上的?用什么固定的?”

“当然,少爷,我得看看。真没想到,这太奇怪了!颅骨上有颗大钉子,就是这颗钉子把它钉在树上的。”

“很好,丘辟特,现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听见了吗?”

“听见了,少爷。”

“那你听仔细了,先把颅骨的左眼找到。”

“哼!哈!真妙!这儿压根儿就没有剩下什么眼睛。”

“你这个该死的笨蛋!你分得出你的右手和左手吗?”

“分得出,这我完全知道,我劈柴用的这只手就是我的左手。”

“当然!你是左撇子,你的左眼就在你左手那一边。我想,你这下该找到那颅骨上的左眼,或原来长左眼的那个窟窿了。找到了吗?”

这一次那黑人老半天没吭声,最后他问:

“这颅骨的左眼也在它左手一边吗?当然,这颅骨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手。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找到左眼了。这儿就是左跟!我该做什么?”

“把那只甲虫穿过它垂下来,尽量把绳子放完,可你得当心别松手放开了绳端。”

“都做好了,威廉少爷,把虫子穿过这窟窿真太容易了。注意它下来了!”

说话之间丘辟特的身影完全被树叶遮住,但他费了一番周折所垂下的那只甲虫已能够被看见,它像一个锃亮的金球悬在绳端,在依然还蒙蒙映照着我们所站的那片高地的最后一线夕阳余晖中熠熠生辉。那只甲虫完全穿出了树冠的所有枝叶,如果让它往下掉就会掉在我们脚边。勒格朗飞快地拿起那柄镰刀,在正对甲虫的下方清理出一块直径三四码的圆形地面,然后他叫丘辟特放开绳子,爬下树来。

在甲虫坠地的准确落点打进一棍木桩之后,我朋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尺。他将卷尺的一端固定在百合树的树干离木桩最近的一点上,接着拉开卷尺到达木桩,然后顺着树干与木桩这两点形成的直线又往前拉出50英尺。丘辟特用镰刀清除了这一线的荆棘。勒格朗在卷尺尽头的一点又打进一根木桩,并以这木桩为圆心大致画出了一个直径约4英尺的圆圈。最后他拿起一把铲子,给丘辟特和我也各人一把,这下他请求我们开始尽可能快地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