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下圈套(第2/4页)

福尔摩斯突然不再说话,而是聚精会神地盯住了我头顶上方。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是那么专注,那么安静,俨然一座轮廓鲜明的古代雕像——简直就是机智和胜利的化身。

“你在看什么呢?”我和亨利爵士都站起来了。

虽然他的表情依然是那么镇定,但我能看出来,他在努力抑制自己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因为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他的狂喜。

“请原谅我这冒牌的艺术评论家,”说话之间,他伸出手指向了挂在对面墙上的那一排肖像,“在华生看来,我是艺术的门外汉,但是,那只是他嫉妒我才这么说罢了,因为我们欣赏艺术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啊,这些肖像画得多么精妙!”

“哦,听到您这样的评论,我真的非常荣幸,”亨利爵士嘴里虽然这么说,但眼睛里却充满了诧异,“我只是不知道您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些肖像。”

“这些画到底好在哪儿,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张画像肯定是奈勒[6]画的——就是身穿蓝绸衣服的那张女人像;出自瑞诺茨[7]手笔的一定是那个胖胖的戴着假发的绅士。这些肖像画得都是您的家里人吧?”

“是的。”

“您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白瑞摩管家曾经向我详细地介绍过,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那位手拿望远镜的绅士叫什么名字?”

“哦,是巴斯克维尔海军少将,他曾跟随罗德尼上将去过西印度群岛。身穿蓝色外衣、手里拿着一卷纸的是威廉·巴斯克维尔爵士,庇特首相任期内,他曾经做过下议院委员会主席。”

“那么正对着我的,这位身穿黑天鹅绒斗篷、挂着绶带的绅士呢?”

“哈,您不认识谁也得认识一下他,他就是一切不幸的根源,人品低劣的修果,巴斯克维尔猎犬的传说就是从他开始流传下来的。我们真的不能把他给忘了。”

听亨利爵士这么一说,我的兴趣也被提起来了,诧异地盯着那张画像。

“上帝!”福尔摩斯说道,“他的画像给人一种态度安详而且和蔼的感觉,但从他的眼神中又能察觉到一丝乖戾的神气。在我的印象里,他可比画中人要粗暴、凶残得多了。”

“您大可不必怀疑这张画像的真实性,因为它的背面写着画中人的姓名和创作的年代,这幅画画于1647年。”

福尔摩斯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修果·巴斯克维尔的画像。后来,直到亨利爵士回到卧室以后,我才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叫我和他再次回到了宴会厅,手里端着一支蜡烛,高高地举着,照亮了挂在墙上的那幅因年深日久而稍显黯淡的画像。

“你能从画像上看出点门道来吗?”

画上的修果戴着一顶装饰着羽毛的宽檐帽,额边的发穗卷曲着,衣服上的领圈镶着白色的花边,脸上是一副正儿八经的严肃神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暴戾,但却又显出一种粗鲁、冷漠和严峻的神色,他的嘴唇很薄,紧紧地闭着,眼睛里透出一种顽固而冷酷的神色。

“像不像你认识的某个人?”

“他的下巴很像亨利爵士。”

“有那么一点儿,等一下,”福尔摩斯站到了椅子上,左手端着蜡烛,右手弯曲,盖住了宽檐帽和卷曲的发穗。

“上帝啊!”我诧异地叫出了声。

画布上的面孔一下子变成了斯特普尔顿!

“哈,这下看出像谁了吧。侦探的眼睛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能够不被任何装饰物蒙蔽,直接看出本来容貌。”

“真是太神奇了,也许这就是斯特普尔顿的画像呢。”

“确实,这是典型的返祖遗传现象,而且在肉体和精神两个方面都表现了出来。研究一个人家族肖像能够让人相信转世轮回的说法。显然,这个斯特普尔顿也是巴斯克维尔家族的后人。”

“这么说,他的阴谋就是从亨利爵士手中夺取财产继承权。”

“是的,恰好这张画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最重要也是急需突破的线索。咱们总算可以抓到他了,华生,我发誓,明天晚上我们就要像他捉蝴蝶那样,把他装进咱们的网里了,到了那时,他只能绝望地胡乱拍打着翅膀了。我们只需要一根大头针、一块木板和一张说明卡片,就能把他做成标本,放进贝克街的陈列室里了!”

我们离开画像回到卧室的时候,他忍不住发出了少见的大笑。我很少听到他这样大笑,但只要他一发笑,就总有人会倒霉的。

翌日清晨,我早早起床,但是福尔摩斯却比我起得还要早,因为在我穿衣服时,就看见他顺着车道从外边走了回来。

“华生,今天我们要好好干上一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搓着自己的双手,“网已经布好了,就要到收网的时候了。今天我们就跟他斗一斗,看看到底是我们把这条大鱼网住,还是让它从网眼里钻出去。”

“你到沼泽地里去了吗?”

“我给王子镇发了一份逃犯塞尔丹已经死亡的报告。你也不用担心,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惹上麻烦。我还联系了那个忠实的小朋友卡特莱,要是他不知道我现在还是安然无恙的,恐怕他就会像一只在主人坟前候着的小狗,在那间石屋门口憔悴而死。”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嗯,这得跟亨利爵士商量一下才行,正好,他过来了!”

“早上好,福尔摩斯先生,”亨利爵士说道,“您看起来就像一位正在与参谋长讨论作战计划的将军。”

“确实如此,华生现在正请我发布命令呢!”

“我也是赶来听候您的吩咐的。”

“太好了,据我所知,今天晚上,您要到斯特普尔顿先生家去赴宴吧?”

“我真的希望您能和我一起去。斯特普尔顿先生和他的妹妹都是热情好客的人,如果他们看见您,也会非常高兴的。”

“恐怕不行,华生和我今天必须到伦敦去一趟。”

“您要和华生医生到伦敦去?”

“是啊,我觉得这时去一趟伦敦比在这儿待着要有用得多啊。”

亨利爵士的脸上露出了很不高兴的模样。

“我真的希望您能亲眼看着我渡过难关。您要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可不是什么快事啊。”

“亲爱的朋友,您完全可以相信我,现在必须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您要对斯特普尔顿说,本来我们两个很想跟您去赴宴的,但因为有件很紧急的事情使我们不得不赶快回伦敦一趟。我们盼望着早日回到德文郡,跟他们一起相聚。您一定要把这个口信告诉他们。”

“您要是坚持这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那您就按我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