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人(第2/6页)

“我们觉得他这样做未免过分了。”

“没错。过分,过了头,而且违背常理。但教授颇有积蓄,而女孩的父亲也没有反对。而女孩的看法却并非如此。她还有其他的追求者。那些人在经济方面虽然不如教授,但是在年龄上却占有绝对优势。这个女孩好像对教授的怪脾气并不在意,她对他还是有好感的。年龄是唯一的障碍。

“就在这个时候,教授原本正常的生活却突然陷入一个谜团之中。他做了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事——离家出走,而且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两个礼拜之后,他筋疲力尽地回来。至于去了哪里,他一个字也没有提,而他原本是最为坦率的人。这时候咱们的这位伯内特先生,恰好收到了一个同学从布拉格寄来的信,说他在布拉格有幸见到了教授,但可惜没能和他说话。教授的亲属这时候才知道了他的去向。

“问题的关键是,自从教授回来之后,他就发生了非常奇怪的变化。他变得鬼鬼祟祟。四周的邻居和熟人都觉得他不再是他们原来所了解的那个人了,他高尚的本性好像被一层阴影笼罩住了。他在智力上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讲课的时候还是那样滔滔不绝。但是在他的身上总是能够发现一种新的东西,让人觉得不祥而且莫名其妙。他的女儿一直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父亲的,她曾经几次努力想回到之前那种无话不说的父女关系中去,希望将父亲的面具打破。至于你,伯内特先生,也像她一样努力尝试过——但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现在,伯内特先生,请你自己说一说信件的问题吧。”

“华生医生,你需要知道,教授一向对我都不会隐瞒什么秘密,就算是他的弟弟或者儿子,都不会再得到更多的信任。因为我是他的秘书,所以他一切的信件都要经过我的手,由我拆开并加以分类。但是自从这次他回来之后就变了,他跟我说,如果有从伦敦寄来的信件,发现邮票下面画着十字的话,那就将其放在一边,等他亲自拆看。后来果然有那样的几封信到了我的手中,上面盖着伦敦东区的邮戳,从信封上的字迹看,应该是没有什么文化的人写的。如果教授写了回信,那他的回信也没有经我的手,而且也没有将回信放在通常发信的邮筐里。”

“还有那个小匣子的问题。”福尔摩斯说。

“没错,还有个小匣子。教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小匣子,是木制的。这是唯一表明他曾经去过大陆旅行过的东西,那个木匣雕刻得很精巧,一般人觉得应该是德国的手工艺品。他将木匣放在工具橱里。我曾经在找插管的时候无意中将匣子拿起来看。没想到教授大发脾气,用非常粗鲁的话来训斥我,而我那样做只是出于一般的好奇心而已。这样的事之前从未发生过,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极力辩解,说只是无意之中将匣子拿起来而已,但是他那天整个晚上好像都在狠狠地瞪着我,看来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说到这儿,伯内特先生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这件事是在七月二日发生的。”他补充道。

“你真是一个细心的证人,”福尔摩斯说,“你所提供的这些日期对我来说可能会派上用场。”

“系统方法也是我跟这位著名的教授学到的本事之一。自从我发现他的反常行为之后,我就觉得有责任把所有的病历记录清楚。所以我都记在了这里,就在七月二日这天,他刚从书房来到门厅,罗依就咬了他。后来在七月十一日,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七月二十日又发生了同样的情况。于是我们只好将罗依关在马厩里。罗依是条非常听话的好狗——我说的这些大概让你不耐烦了吧。”

伯内特的语气显示出他不大高兴,因为福尔摩斯这时候明显已经出神冥想,而没有在听他说话。福尔摩斯面容严肃,两眼直盯着天花板出神。之后他用力回过神来。

“奇怪,真是奇怪!”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事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伯内特先生。原先的情况咱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对吧?刚刚你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说到这里,客人原本爽直活泼的脸顿时变得阴沉起来,那是因为他想起了令人憎恶的事情。“我现在要说的这件事发生在前天夜里,”他说,“就在夜里两点左右,我醒了过来,在床上躺着,这时候我听见一种含混不清的声音从楼道里渐渐传了过来。我打开房门向外看。教授的房间就在楼道的另一端——”

“什么时候?”福尔摩斯插了一句。

客人明显对这个不相干的问题表现得不耐烦起来。

“我刚刚说的,就是前天晚上,九月四日。”

福尔摩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继续往下说吧。”他说。

“他的房间就在楼道的另一端,必须要经过我的房门才能走到楼梯。我那天看见的情景实在是太可怕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并不比一般人脆弱,但是当时的情景却真的把我吓坏了。整个楼道一片黑暗,只有中间那个窗子透出一点儿光亮。我发现有个东西从楼道另一边移动过来,黑乎乎的,看起来是在地上爬行。它爬到有光亮的地方时,我猛然发现那竟然是教授。他在地上就那么爬着,福尔摩斯先生,他是在地上爬!不是用手和膝盖,而是用手和脚在爬,脑袋一直垂着。看他的样子好像非常轻松省力。我那时候都被吓糊涂了,一直等到他爬到我的门前,我才上去问他,需不需要我扶他起来。而他的回答却非常出人意料。他蹦了起来,粗鲁地骂了一句,很快地从我面走过去下楼了。我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他都没有回来。可能直到天亮他才回到房间。”

“华生,你有什么看法?”福尔摩斯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病理学家,拿一个稀有病例来考问我。

“听起来像是风湿性腰痛。我曾经见过一个非常严重的病人,走路就是这样的,而且这种病尤其令人心烦,特别容易发脾气。”

“好样的,华生!你说话总是有理有据,脚踏实地。但是风湿性腰痛这个说法是讲不通的,因为他当时还能蹦起来。”

“他的身体好得不能再好了,”伯内特说,“说实话,这些年来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好过。但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去警场就可以解决的,而我们又实在没有办法,已经一筹莫展了,我们隐约觉得好像有灾祸要到来了。易迪丝,就是教授的女儿,和我一样觉得不能再这样束手等下去了。”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古怪和令人深思的案件。华生,你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