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之足(第4/8页)

“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我直接回答说。

“不过,如果多一点儿材料,或许这些困难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法排除,”福尔摩斯说,“华生,你那内容广泛的案卷派上用场了,你应该能找到一些差不多的案卷吧。现在,我们先不要管这个案子了,等到更加确切的材料出现了再说。这个早上还没过去,我们接下来就对新石器时代的人作一番追踪吧。”

或许我应该对福尔摩斯聚精会神思考问题时的毅力作一番谈论,但那个康沃尔春天的早上,整整两个钟头,他和我说的仅仅是石凿、箭头和碎瓷器,而且看起来轻松而愉快,好像等着他揭露的险恶的秘密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我对此惊奇不已。下午的时候我们回到了住所,才发现一位来访者已经在等着我们。我们的思路立刻被他带回到那件要办的事情上。我们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来访者是谁。高大魁梧的身材,满是皱纹的严峻的脸镶嵌了一对凶狠的眼睛,鹰钩鼻子,花白的头发差不多都要擦到天花板上了,腮边还留着金黄色的胡子——带有烟斑的嘴唇附近的胡子是白的,这些特征,无论在伦敦,还是在非洲都一样为人们所熟知,因为这个高大的形象只有一个人具备,他就是伟大的猎狮人兼探险家列昂·斯特戴尔博士。

我们早就听说他来到了这一带,甚至有一两次我们还曾在乡间路上看到过他那高大的背影。他当然没有向我们接近,我们也没有走近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喜欢隐居。在旅行的间歇期,他往往都会在布尚阿兰斯森林里的一间小房子里住着,只有书堆、地图堆和孤独陪伴着他,自顾自地满足他那极其简单的欲望,别人的事情他极少关注。因此,当他嘴里发出热情的声调,并询问福尔摩斯在那一神秘事件方面是否有进展时,我几乎愣住了。

“郡里的警察真是没用,”他说,“但是,经验丰富的你应该能作出一些可以想得到的解释了吧。我只希望你能把我当成知己,我常在这里来来往往,对特雷根尼斯一家十分熟悉——其实我母亲也是科尼什人,如果从我母亲算,他们还可能是我的远房亲戚。我为他们的不幸遭遇感到震惊。我本来的计划是要赶去非洲,我甚至已经到了普利茅斯。可今天早上就听到了这个消息,结果只好一路赶回来打听些情况。”

福尔摩斯把头抬了起来。

“这样就该把船期误了吧?”

“没关系,还有下一班。”

“哎哟!你可真是看重友情啊。”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是远亲。”

“这样啊——你母亲的远亲。你的行李已经在船上了吧?”

“倒是有几样行李在船上了,不过主要的还在我住的旅馆里。”

“噢,这样,可是,《普利茅斯晨报》应该不会登这件事吧?”

“这倒没有,我是收到的电报。”

“请问这封电报是谁发来的?”

一丝阴影闪过了这位探险家那瘦削的脸。

“你可真有寻根究底的精神啊,福尔摩斯先生。”

“工作所需。”

斯特戴尔博士定了定神,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不妨告诉你吧,”他说,“电报是牧师朗德黑先生发来的。”

“十分感谢,”福尔摩斯说,“也许我应该这样回答你提出的问题:这一案件的主干我还未能想清楚,不过,某种结论我还能够得出,但还无法给出更多的说明。”

“那么,你已经有了具体的怀疑对象了,那么这个结论想来你不至于不愿意透露一下吧?”

“不,这的确是很难回答的。”

“这样,看来我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了,那就告辞了。”这位著名的博士一脸扫兴地走出了我们的住宅。几分钟后,福尔摩斯就跟上了他。一直到晚上,福尔摩斯才步履拖沓,脸色憔悴地回来。一看即知,他的调查并没有取得更多进展。他看了看一封早就等着他的电报,然后把它扔进了壁炉。

“电报来自普利茅斯的一家旅馆,华生,”他解释说,“在牧师那里,我得知了这家旅馆的名字,于是我拍电报去,查了一下列昂·斯特戴尔博士是否说了实话。结果,他昨晚确实就在那个旅馆度过,而且已经把部分行李放在船上送到了非洲,自己则赶到这里了解情况。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华生?”

“这事情应该和他有很大的利害关系。”

“利害关系——应该没错,我们还缺一条线索,这条线索很有可能让我们把这团乱麻理清。振作一点,华生,我们还没掌握全部材料,一旦掌握了,那困扰我们的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福尔摩斯的愿景多久才能看到,奇特而险恶的新发现将会为我们的调查打开一条怎样的崭新出路,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没有想过。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窗前剃胡子的时候,嗒嗒的马蹄声就从窗外传了进来。我抬头一看,一辆马车从远处奔驰过来,然后停在了门口。我和福尔摩斯共同的朋友——那位牧师——突然跳出了车子向花园跑来。此时福尔摩斯已经把衣服穿好,于是我们马上走过去迎接他。

我们的朋友已经激动得说不清话了。最后,他还是气喘吁吁地叙述出了那个可悲的故事。

“魔鬼把我们缠住了,福尔摩斯先生!魔鬼已经缠住了我这个可怜的教区!”他大喊着,“妖法是撒旦亲自施展的!我们谁都无法逃出他的魔掌了!”他手忙脚乱,十分激动。如果不是脸色苍白和眼神恐惧外,他的样子倒是十分滑稽。直到最后,他才说出了可怕的事情。

“昨天晚上,莫梯墨·特雷根尼斯先生也死了,和那三个人几乎没有区别。”

福尔摩斯顿时站了起来,神情有些紧张。

“你的马车能带上我们两个吗?”

“没问题。”

“华生,早餐我们没时间吃了。朗德黑先生,我们听你的话去执行。快走,赶在现场还没有遭到人破坏前到那儿。”

牧师的这位房客租用了他住宅的两个房间,上下楼各一间,两个房间都是在楼的一个角落里。楼下的这间是很大的起居室,楼上面的那间是卧室。无论是从哪间房望出去,都能看见一个打槌球的草地一直伸到窗前。我们赶到时,医生和警察还没有来,因此现场保持得相当完好,完全没有被人动过。这是三月多雾的一个早晨。请先让我仔细地描绘一下我们所看见的景象,这些印象让我永远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我们来到这间房里,顿时让人觉得气氛恐怖而阴沉,屋里十分闷热。那个先进屋的仆人去推开了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不然这里更加令人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房间正中的一张桌上还燃烧着一盏还冒烟的灯。死者就靠在桌旁,头靠在椅子上,那些胡子依然稀疏却竖立着,死者的眼镜这时已推到前额上,那黝黑而消瘦的脸看向窗口。他的脸因恐怖而扭曲得不成形了,这个死状与他死去的妹妹姿势一样。他也四肢痉挛,双手的十指紧紧握在一起,看起来是死于极度的恐惧。衣着还算完整,但是有一些迹象说明他是在慌乱中匆忙穿好衣服的。种种迹象让我们了解到,他当时已经上床休息了。他死亡的时间应该在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