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这样就可以了。”来岛继续笑着。于是未步也笑了。

“还有,”来岛往四周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未步,说道:“未步,我记得你还没有到时候吧。”

“诶?”未步没有反应过来。

“既然你还不知道那就没事了。”来岛的笑容温暖得仿佛要化开了一般,他摸了摸未步的脸,最后说了句:“时间地点都记住了么?”

未步用力点了一下头。

“我明天先回东京。这个不要让妈妈发现了。”

未步只是笑,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扑到来岛身上。她想变成他的身体的一部分,这样不管他到哪里她都能跟在身边。可是不论自己离来岛多近,她总是觉得他完美得像是要融化在天空中一般。只是不同于小时候,十二岁的未步已经多少能够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来岛,与众人所认识的那个来岛完全不一样。就如同一个看上去太平常的包装盒,只有未步一个人知道那里面装着和商标上完全不同的物品,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一点小小的特权已经足以让她确信,自己对于来岛来说是特别的。

星期六那天,未步借口要去同学家玩天文望远镜,跟浅田香织说要在同学家住一晚,而她一天前就已经跟同学对好口径了。浅田香织没有丝毫怀疑,就让司机把未步送到了同学家。然后未步坐计程车到新干线的京都站,按照来岛说的到了东京,又到了位于麻布十番的酒店。酒店被茂密的树林掩盖住,只留下一条单向一车道的小路。未步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行李袋,无视门童的笑脸走进酒店的旋转门。

大堂里的装饰淡雅,却给人相当清高的印象。有几个穿着西装的三十岁左右男性快步从未步身边经过,他们一边走还在小声的谈论着工作。其中一个人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未步一眼,大概是惊讶于这么小的孩子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大厅的墙壁有一大半是落地窗户,外面翠绿的盛夏风景让人心旷神怡。酒店大堂里有着完全不同于室外的清凉,而在正午的炎热阳光下,有些变形的景物一瞬间让未步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几只乌鸦俯冲进外面的树林,不一会就消失不见了。大堂内靠近落地窗户的区域,有几个小型的圆桌,不少看上去贵妇人模样的人正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喝茶聊天。未步没有理会身边大人的目光,也直接无视了观察她很久欲言又止的服务生,大步走向电梯。

打开511房间的门的一瞬间,未步紧张得后脑发紧,可是推开门之后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也就稍稍镇定了一点。那是一间很大的套间,从客厅能够看到卧房内偌大的单人床上,浅金色床罩的光泽。未步四处看了看,最后决定把行李藏到客厅吧台下的柜子里,她不希望其他人看到她带的东西。离来岛跟她说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她就靠在沙发上稍微睡了一下,直到被门铃惊醒。

未步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她跑过去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看到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着便服的男人。他有一张温和而有教养的脸,目光从容。可即使是这双看上去已经经历过太多变故而处变不惊的眼睛,在看到未步的那一瞬间也犹豫了一下。目光交接之后,未步连忙把门全部打开,说道:“请问您是田中志先生吗?”

男人刚要说话,突然传来手机铃声。男人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未步不要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娇滴滴的声音:“洋一,对不起,我在短信里把房间号码写错了……”

男人转过身去压低声音说了什么,说话的同时回头看了未步一眼,接着他用手捂住手机,转过身对未步说道:“对不起……”

“您刚才来电话说今天有点事,我还以为您今天过来不了了呢?”未步笑得很甜美。

男人愣了一下,他的目光变得犀利但是却收敛得恰到好处。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未步,之后便侧过脸去。未步听到他对电话那头说道:“没关系,正好我今天也有点事,刚好想给你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男人笑得非常礼貌,他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工作上有点急事,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完了。”

说完男人走了进来,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未步最后看了一眼走廊上那幅梵高的《向日葵》复制画,金黄色的花开得是那么的绚烂而狰狞。

将近傍晚七点,爬在床上的未步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从厚重的窗帘外漏进来的远处的点点灯火。她努力想抬起自己的上半身,但是发现除了头部和手臂,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没有任何知觉。她举起右手放到自己眼前,手腕上有一道宽宽的浅红色勒痕,有些地方还破了皮。未步完全没有自己被绑的记忆,所以看到滲出的血,只觉得不可思议。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客厅方向是黑洞洞的一片,一个人也没有。随着头脑慢慢清醒,身体各个部位也逐渐恢复了知觉。她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却因为突然从下腹部涌上来的锐利的刺痛而下意识的哭了出来。未步觉得胸口有些闷,于是又试着让自己从趴着变成仰躺,可背部钝重的酸痛让她根本使不上力气。心想着跟来岛的约定,未步觉得自己必须离开这里。于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来分散身体的疼痛感。摸开床头灯,刺眼的黄色灯光让她一阵昏眩。尽管双脚踩在地面上时,膝盖都在发软,身体内部则是一阵一阵的抽痛。但是她还是强迫自己从吧台下拿出行李包,离开了套房。

打开1225的房间,里面果然是一片漆黑。房间只是一个单间,比刚才的套房小了一半。未步把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大桌子上,就钻进了浴室。温热的水珠打湿身体之后,她终于觉得自己的意识恢复了一点。她见到那个男人是中午刚过,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太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模糊中记得中途又有别的人加入,但是具体是谁,做了些什么,她并不明白。未步闻到了铁的味道,低头看到猩红色的液体在浴缸里流动。她想吐,她的心情并不差,也不觉得恶心,但胃部就是翻腾得想吐。那个时候,十二岁的未步对自身以及自我还没有形成完整的认识,但是她却在那天下午体会到了,被外力粗暴地斩断一切依存和归宿,失去自我的无措感。

擦干身体之后,未步又想睡,就爬到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途中被电话铃声惊醒,手机的来电显示上是来岛的名字,她手忙脚乱的把电话抓到耳边。

“未步,”电话那头来岛的声音像暖流一样涌过来:“你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