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高川的第二次推理(第3/6页)

“从上一次你对坠楼事件提出质疑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怀疑袁睿了吧?”

“是的,只是当时我还没能想明白假坠楼的诡计,就算当时提出自砍手臂这一点,你也不会信。今天上午的事也从另一面印证了袁睿是凶手的这一结论。余磊曾为石然维修过笔记本电脑,现在已经通过石然的微博得以确定余磊的死是因为他发现了石然的秘密,然后被石然杀人灭口。而如今石然的尸体随身放着照片,说明还有除了石然余磊之外的第三个人拥有照片,也就是凶手。根据余磊以前给袁睿提供过新闻线索,余磊死后袁睿还特地去他家查看电脑,以及余磊被杀前与袁睿通过电话这一系列线索,说明掌握石然照片的第三人就是袁睿。其实你们早就该看清这一点,这么简单而又明显的逻辑过程,被法医鉴定得出的袁睿已死的结论所蒙蔽,而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坠楼是真的,所以只有当坠楼诡计被破解之后,所有的问题才能够迎刃而解。”

“还有对程云浩的怀疑,也使我压根儿就没想到凶手会是一个被认为已经死了的人。”骆松自嘲似的笑了笑说道。

“是的,你们在面对这起连环杀人案时,对无法解释的线索甚至是直接证据置之不理,将可以解释的却又是最表面的事实和线索强行整合,修改了原有的结构,只是为了迁就程云浩是凶手的这一结论。这样的错误越积越多,离真相也就越来越远。”

“那袁睿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了替程老师一家复仇,为自杀女孩复仇,为所有的受害女孩讨回公道,而不惜砍断自己的手臂?”

“还记得我上一次说到凶手的‘人格面具’吗?你中午在电话中跟我说,袁睿的童年是在父亲的家庭暴力中度过的,我想这应该是他的反社会人格的成因。因为他受过高等教育,所以他压制住了自己的反社会人格,如果不是突变的促使,如果他运气好,一生都没有波澜,没有挫折,我想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释放出反社会人格。他就是属于运气不好的那一类。尤其是看过他的三篇杀人日记之后,更加深了我对他的心理状况的理解。最后一篇杀人日记算是他真正的精神自白,所表现出的倾诉欲,体现了他欲自我毁灭的潜意识状态。”

“自我毁灭?”

“是的,自我毁灭,这是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理论的一种极端的表现形式。”

“死亡本能?”

“‘死亡本能’是弗洛伊德提出的一个理论。长期以来,人们一直习惯地认为:求生是人的一种基本本能。弗洛伊德则提出,求死也是人的一种基本本能。从人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死亡本能就潜伏在每一个人的潜意识中,随时准备利用和借助任何可以激发它的外部事件,冒出来毁灭人的生命。他认为所有生命的终极目标是死亡,只有死亡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生命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不再需要为满足欲望而斗争,不会再有焦虑和抑郁。这是一种趋向毁灭和侵略的冲动,死亡本能派生出一切攻击、破坏、侵犯他人的行为,这种冲动转向外部世界时,就是将毁灭的对象从自身转移到他人,导致对他人的攻击、伤害甚至谋杀。但是当这种本能转向机体内部的时候,会导致个体的自责,对外界的攻击力便会转向攻击自己,比如自杀。”

骆松摇着脑袋说:“按你的意思,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都是想去死的?”

“我记得上回洪波说你戒烟失败了,又开始抽烟了,而且抽得很凶。说说吧,你现在每天到底抽多少烟?”

“这……三包……”

“三……那么多啊!你不要命了啊?”高川没有想到他的烟瘾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

“我知道……确实是有点多。”

“何止是有点!瞧,这就是死亡本能在你身上的表现。”

“哦?怎么说?”

“你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当然知道。”骆松底气不足地说。

“每当你抽完一支烟,过了一会儿,点燃第二支烟的时候,难道真的是因为烟瘾犯了吗?不再抽一支就会很难受吗?”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不是。有时候坐飞机或是坐动车去外地,几个小时不能抽烟,我好像也没有多么焦虑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有的时候就是单纯想抽,觉得手上不夹支烟就不得劲,但又不是非抽不可。”

“这其实就是你潜意识中的死亡本能在作祟。我明白了,你之所以不信,是因为你将死亡本能这个理论单纯理解为想死,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在自杀和杀人这两种极端表现之间,还有无数程度不等的中间状态,例如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还猛抽烟,明知道酒精伤肝还酗酒,都是死亡本能的体现。自我惩罚是能够带来快感的,记不记得我们刚干刑警的时候,有一次因为你的疏忽在跟踪行动中跟丢了一个罪犯,你回来后在办公室里用拳头猛捶墙,拳面都出血了,差点骨折吧?”

“这下子我完全明白了。”

萧紫菡瞪圆了双眼看着骆松说:“师父,原来你曾经还有这么个故事啊!”

骆松瞪了萧紫菡一眼,没有理她,接着问高川:“死亡本能在袁睿的身上是如何体现的呢?”

“他第一次杀人,是死亡本能向外派生出的攻击行为,而之后的杀人,一直到最近的这几起案子,死亡本能在他身上的体现,是向外侵略和向内投射并存的。他两年前制造饮血杀人事件的同时,在互联网上发布杀人日记,向公众和警方讲述自己的杀人过程,直到今天,他再次贴上以血兑酒的个人标签出现在案发现场,并且再次将自己的犯罪行为在互联网上公开,其实都是说明了他的潜意识里就是希望被抓,或是受到其他方式的惩罚。这是他的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他通过不断地杀人来达到‘找死’的目的,也就是自寻死路,这就是自我毁灭的方式。”

“看来你已经很清楚袁睿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了。说说吧。”骆松对高川所讲的一大堆理论性的东西有些不以为然。

“下面我就来说说袁睿的犯罪动机,记住,只有结合我上面讲到的精神分析学范畴的内容,你才能真正理解袁睿为什么要杀掉所有五年前涉事的记者。其实袁睿之所以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是有一定责任的。”

“怎么说?”骆松问。

“我前面说过,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成了他反社会人格爆发的催化剂,这场突变,发生在2009年。长期的压抑加上生活中的突变激发了他的反社会人格,当时他是极具侵略性的,只是他本身有较为正常的人性道德标准,压制住了反社会人格向外部的侵略,从而反噬自身,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就是自残甚至是自杀。他手腕上的割伤应该不仅仅是自虐,而是自杀。除了割腕,他可能还尝试过其他自杀方法,但最终都没有成功,他的痛苦越积越多。直到2011年8月,他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场重大突变,正是这场突变,彻底激发了他的反社会人格。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这期间他可能是在跟踪,也可能是在等待最佳时机,他等到了2012年9月。那是他第一次有计划地杀人,就是那一次,使他得以蜕变,向外部侵略的反社会人格便不再受道德束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