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长官。”海伊巡官报告说,“橘子酱,一截火腿,还有早餐时用的茶叶、咖啡、砂糖的样本。当然,当时沏的东西早就被倒掉了,不过有个例外,咖啡还剩很多,仆人们当上午茶喝了——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对,很重要。这说明如果他喝咖啡中毒,毒药一定是直接加进他的杯子里。”

“而且下毒的人就在现场那些人之中。我很小心地打听过紫杉——浆果或者叶子——但没人在屋里屋外见过那些东西。也没人知道他口袋里的谷物是怎么回事……在他们看来那简直是胡闹。其实我也有同感。他不像是那种对食物有奇特癖好的人,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生吃下去。就拿我妹夫来说吧,生胡萝卜、生豌豆、生萝卜都照吃不误。但就连他也不会生吃谷粒。哎,我敢说那东西生吞下去,肚子一定很胀。”

电话铃响了,警督点头示意,海伊巡官便跑去接听。尼尔紧随其后,听出是局里打来的,他们已经联络到了珀西瓦尔·弗特斯科先生,他已即刻启程赶回伦敦。

警督刚放好电话,一辆车开到了前门口。克朗普前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女人抱着大包小包,克朗普伸手接过来。

“谢谢,克朗普。请帮我付出租车费。我现在要喝茶。弗特斯科太太或者伊莲小姐在家吗?”

仆役长迟疑着,回头看了看。

“坏消息,夫人,”他说,“和老爷有关。”

“和弗特斯科先生有关?”

尼尔走上前。克朗普说:“这位是珀西瓦尔太太,长官。”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事故?”

警督一边解释,一边打量她。珀西瓦尔·弗特斯科太太身材丰满,嘴边挂着不满的神情。他判断她大约三十岁。听着她急不可耐抛出的一个个问题,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真是个无聊透顶的人。

“请节哀,弗特斯科先生今早因重病被送往圣裘德医院,已经病逝了。”

“死了?你说他死了?”这消息显然比她预料中的更轰动,“天哪——太令人震惊了。我丈夫不在家。你们得跟他联系。他在北部什么地方来着。我敢说公司的人一定知道。这些事都得靠他安排。总在最麻烦的时候才会出事,对吧。”

她停了一会儿,盘算着什么。

“葬礼在哪儿举办还得看情况,”她说,“可能会在这里。又或者在伦敦?”

“由家属决定。”

“当然。我只是在考虑。”她这才第一次留意起跟她说话的人。

“你是公司的人?”她问,“你该不会是医生吧?”

“我是警察。弗特斯科先生死得很突然,而且——”

她打断他的话。

“你是指他被人谋杀?”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提及这个词。尼尔仔细审视着她那写满急迫和疑问的面孔。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夫人?”

“噢,隔三岔五总有这种事嘛。你说死得很突然,而你又是警察。见过她了吗?她怎么说?”

“我不太明白你指的是谁。”

“当然是阿黛尔。我常跟瓦尔说,他父亲娶一个年纪小那么多的老婆,真是脑袋进水了。人再傻也傻不过一个老傻瓜。他被那可怕的女人迷得晕头转向。看看现在的结果吧……给我们留这么个烂摊子。照片要上报纸了,记者们要涌过来了。”

她稍停片刻,显然在幻想即将到来的一幅幅精彩纷呈的景象。那场面说不定没那么惹人厌呢,他想。然后她又转向他:

“什么毒?砒霜吗?”

尼尔警督压低嗓门答道:“死因还没确定。需要验尸和进一步调查。”

“但你们其实已经知道了吧?要不然就不会来这儿了。”

那臃肿而愚蠢的面孔上突然现出精明之色。

“你们在调查他吃过喝过的东西,对不对?昨天的晚餐。今天的早餐。当然,还有家里所有的饮品。”

可想而知,她脑中正活灵活现地盘点各种可能性。他谨慎地说:

“目前看来,弗特斯科先生的死因可能来自早餐吃的某种食物。”

“早餐?”她似乎大感意外,“那就麻烦了。我看不出要怎样……”

她略一停顿,摇着头。

“那我就看不出她怎么有机会下手了……除非她往咖啡里加了什么——趁伊莲和我没注意的时候……”

一个平静的声音悄然在他们身旁响起:

“茶点已经端到书房了,瓦尔太太。”

瓦尔太太吓了一大跳。

“噢,谢谢,多芙小姐。对对,我得去喝杯茶。真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你呢,警督……先生——”

“谢谢,我现在不喝。”

肥胖的身躯踌躇片刻后,就慢慢走开了。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玛丽·多芙就小声嘀咕:

“她从来都没听过‘苗条’这个词吧。”

尼尔警督没有接话。

玛丽·多芙又说:

“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保姆爱伦在哪里?”

“我带你去。她刚上楼了。”

2

爱伦待人十分冷淡,但全无惧意。她那张尖酸的老脸得意地对着警督。

“真令人震惊,长官。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碰上主人家出这种事。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不算意外。老早之前我就该辞职了,真的。我不喜欢这家人说话的方式,也不喜欢他们喝那么多酒,而且他们那些丑事啊,我可看不惯。我对克朗普太太没什么意见,但克朗普和格拉迪丝那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上菜。不过,我最受不了的还是他们那些丑事。”

“具体是什么丑事?”

“就算你现在不知道,很快也会听到的。早都传遍了。到处都有人看见。装作去打高尔夫球——或者网球——我自己就亲眼见过——就在这房子里。书房的门开着,他们在里头,又亲又摸的。”

老处女的怨毒果然致命。尼尔觉得实在没必要多问一句“你指的是谁”,但他还是问了。

“我说的是谁?女主人呗——跟那个男人。简直不要脸。不过要我说啊,老爷心里有数。他还派人盯着他们呢。本来肯定会离婚的。结果呢,现在出了这种事。”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

“长官,你东问西问,问老爷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谁给的。要我说啊,长官,他们是串通好的。他从什么地方搞来毒药,她给老爷吃,就这样。绝对没错。”

“你在家里见过紫杉果吗——或者在其他地方?”

那双小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紫杉?下三烂的毒药。小时候我妈说千万别碰那些果子。他们用的是那东西吗,长官?”

“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