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宏大酒店(第2/3页)

“可是,波洛,部长毕竟好好地恭维了你一番呀!”

“哦……我可不吃那一套。内政部长是一个明理人,他当然知道如果有我介入,一切就马到成功。你说呢?只可惜他运气不好,赫尔克里·波洛已经办完他的最后一个案子了。”

我打量着他,心底里为他的固执感到痛惜。要是侦破了部长托付给他的案子,难道不会给他那早已蜚声全球的名声增添光彩吗?然而我又不得不钦佩他的坚决态度。

突然我有了一个主意,于是笑着说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部长说的恭维话甚至能打动上帝呢。”

“不可能的,”他回答道,“谁都不可能动摇赫尔克里·波洛的决定。”

“不可能吗?波洛。”

“你是对的,我的朋友,这个字眼不应该随便乱讲。实际上,我没说过就算有一颗子弹打在我身边的墙上我都会无动于衷。人毕竟是人嘛!”

我笑了。就在刚才,有一颗小石子打在我们身边的露台上,波洛拿它来即兴类比让我觉得很开心。他俯身捡起小石子,继续说道:“是呀,人总是人。人有时就像一条安详睡觉的狗,可是一叫就会醒来。你们英语中就有这样一句格言。”

“对,”我回答道,“如果有人在你眼前作案,那家伙可就要当心了!”

波洛点了点头,但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突然不知为什么,他站起身来,走下了通往花园的台阶。这时有一位姑娘进入眼帘,在花园里朝我们这个方向匆匆忙忙走来。

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我刚刚有了这么一个印象,注意力就马上转到波洛身上来。波洛不知在看什么,结果一不留神被树根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恰好这个姑娘也走到了波洛的身边,我连忙跑过去和她一起把他搀了起来。虽然我的注意力全在朋友身上,却也注意到了那姑娘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碧蓝的大眼睛,脸上带着顽皮的表情。

“真是不好意思,”波洛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你太好了。真的非常抱歉……哎哟,我的脚疼得厉害。哦,不,不,没什么,只不过扭了脚脖子,一会儿就会好的。不过,要是你们能扶我一下,黑斯廷斯,还有这位好心的小姐……唉,请这位小姐来扶真是难为情啊。”

我们一边一个扶着波洛,很快就回到露台,让他坐在一把椅子里。我建议找个医生来,可是他坚决反对。

“我跟你说了没事的,只不过脚脖子扭了。暂时有点痛,一会儿就好了。”他扮了个苦相说道,“过一会儿我就会忘记这件倒霉事的。小姐,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心人。请坐一会儿吧,求求你了。”

那姑娘坐了下来。

“没什么,”她说道,“不过还是请医生来看看比较好吧。”

“小姐,我向你保证,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你在这儿,我的脚好多了。”

姑娘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

“来杯鸡尾酒怎么样?”我提议,“现在正是喝点儿什么的时候。”

“嗯……”她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就谢谢了。”

“马丁尼好吗?”

“好的,不带甜味的吧。”

我走开去叫酒,等我回来,发现波洛和那姑娘已经聊得很投缘了。

“你想得到吗,黑斯廷斯,”他说道,“岬尖上的那幢房子,就是刚才我们赞叹不已的那幢,是这位小姐的。”

“真的?”我说道。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赞美的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幢房子。“看起来有点怪怪的,而且孤零零的。”

“它叫‘悬崖山庄’,”姑娘说道,“我很喜欢,但它是一幢又老又旧的房子,而且都要垮下来了。”

“你是某个古老大家族的唯一传人吧,小姐?”

“哦,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但我们姓巴克利的在这里已经有两三百年了。三年前我哥哥去世后,我就成了巴克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真叫人伤心!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吗,小姐?”

“哦,我常常出门在外。不过我住在那里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蛮时髦的嘛。刚才我还以为你住在那幢充满神秘的房子里,旁边徘徊着家族的阴魂。”

“真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样想?不,那里没有什么阴魂。就算有,也是一些好鬼。这些天我三次死里逃生,所以我想冥冥之中一定有神灵在护佑。”

波洛警觉地挺直了身子。

“死里逃生?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小姐。”

“哦,倒也不是什么吓人的事,不过是一些意外。”一只黄蜂飞过,她猛然偏了偏头,“该死的黄蜂!这附近肯定有一个蜂巢。”

“哦,蜜蜂和黄蜂……你讨厌它们吗,小姐?你大概被它们蛰过吧?”

“那倒没有,我只是讨厌它们贴着脸飞过去。”

“帽子里的蜜蜂(注:谚语,指奇思怪想。),”波洛说道,“你们英国人有一种说法。”

这时,鸡尾酒送来了。我们都举起酒杯,照例说了几句无聊的客套话。

“我真的该到旅馆去参加鸡尾洒会了,”巴克利小姐说道,“他们一定在找我。”

波洛清了清喉咙,放下酒杯。

“哎,要是有一杯浓浓的巧克力该多好呀!”他喃喃地说道,“但是在英国没有这种习惯。不过,你们英国人也有一些让人看着很养眼的习惯。比方说,姑娘们的帽子摘下和戴上都很自如,而且戴起来这么方便……”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什么意思?不应该这样戴帽子吗?”

“你这么问是因为你年轻,太年轻了,小姐。不过我常常见到的戴法不是这样的……头发扎得又高又紧,然后把帽子扣在上面,再用很多别针把它紧紧地别在头发上。”

他用手指戳了几下,比画着用别针把帽子和头发夹在一起的样子。

“那多难受呀!”

“唉,我想也是,”波洛说道,就好像这样戴帽子的女士对这种痛苦的认识还不如他深,“要是刮了风可就惨了……你会像得了偏头痛似的脑袋一边痛。”

巴克利小姐取下头上戴的宽檐儿呢帽,随手放在一旁,笑着说道:“瞧,我们是这样取帽子的。”

“是呀!这样又方便又好看。”波洛颔首微笑着答道。

我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她一头深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很淘气。其实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调皮的味道。小小的脸蛋,活泼的表情,带着一股脂粉气。那双碧蓝的大眼睛,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都散发出只可意会、勾人魂魄的动人魅力。这是暗示她有些轻浮吗?她的眼圈下面有些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