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2页)

波洛没有立即回答。最后,他深思熟虑之后才说道:“从一开始我就认为,这起案件要不就是非常简单——简单得难以置信(而简单,小姐,有时反而极其难以侦破),要不就是极其复杂。这也就是说,我们的对手具有相当错综复杂而又别出心裁的头脑。因此,每次当我们看似是在接近真相的时候,实际上是被引上一条歧路,它带着我们离真相渐行渐远,而它的终点——则是一场空。这种表面上的徒劳无获,这种不断的无效努力,都不是真实的——那是人为创造的,是精心策划的。有一个狡猾而极聪明的人自始至终都在谋划着与我们对抗——并且相当成功。”

“所以呢?”亨莉埃塔说,“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正在出谋划策与我们对抗的人,是相当具有创造力的,小姐。”

“我明白了——因此您才想到了我吗?”

她沉默了下来,苦涩地紧闭着双唇。她从夹克衫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在长凳的白漆表面上随意地描绘着一棵奇形怪状的树,双眉紧皱着。

波洛凝望着她。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在罪案发生的那天下午,站在安格卡特尔夫人家的客厅里,俯视着一沓桥牌的得分卡;第二天上午在凉亭里,站在上漆的铁茶几边……还有他曾对格杰恩提过的一个问题。

他说:“这就是您在您的桥牌得分卡上所画的图——一棵树。”

“是的。”亨莉埃塔似乎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伊格德拉西尔,波洛先生。”她大笑道。

“为什么要把它叫做伊格德拉西尔?”

她解释了伊格德拉西尔的来源。

“那么说,每当您‘信手涂鸦’(应该是这个词,是吧?)的时候,你画的总是伊格德拉西尔?”

“是的。信手涂鸦很有意思,不是吗?”

“在这儿的座位上——在星期六晚上的桥牌得分卡上——星期天上午在凉亭里……”

握着铅笔的那只手一僵,停下笔来。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好奇口吻说:“在凉亭里?”

“是的,在凉亭里的圆形铁茶几上。”

“那么那一定是在——在星期六下午画的。”

“不是星期六下午。格杰恩星期天中午大约十二点左右去凉亭里取玻璃杯的时候,茶几上没有画任何东西。我问过他了,而他对此十分肯定。”

“那么那一定是在——”她只犹豫了片刻,“当然,是在星期天下午。”

但赫尔克里·波洛依然和蔼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认为不是。格兰奇的人整个星期天下午都在游泳池附近,给尸体拍照,从水里取出左轮手枪。直到黄昏他们才离开。如果有人去凉亭,他们会看到的。”

亨莉埃塔缓缓地说:“我现在记起来了。我是晚上很晚才去的——在晚餐之后。”

波洛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

“没有人会在黑暗中‘信手涂鸦’的,萨弗纳克小姐。您是想告诉我,您在晚上来到凉亭里,站在桌边,在您无法看见自己在画什么的情况下,画了一棵树吗?”

亨莉埃塔镇静地说:“我告诉您的恰恰是真相。您自然是不会相信的。您有您自己的想法。顺便问一句,您的想法是怎样的?”

“我认为,您是在星期天中午十二点之后,即格杰恩取走杯子之后,进入凉亭的。你站在茶几边观察着什么人,或是在等待什么人,然后下意识地取出一支铅笔,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的情况下画了伊格德拉西尔。”

“星期天上午我并不在凉亭里。我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我取了园艺篮子,来到大丽花坛,修剪整理了一下那些长得不整齐的紫菀花。之后,在差不多一点钟整的时候,我来到游泳池。我已经向格兰奇警督陈述过这一情况了。一点钟之前我并未靠近过游泳池,直到约翰被枪杀之后才到的。”

“这些,”赫尔克里·波洛说,“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但伊格德拉西尔,小姐,恰恰作出了相反的证明。”

“您的意思是,我当时在凉亭,并且枪杀了约翰,是吗?”

“您在那儿并且枪击了克里斯托医生,或者,您在那儿并且看到了是谁枪击了克里斯托医生——再或者,有另一个知道伊格德拉西尔的人在那儿,并且故意在茶几上画了它,以使您受到怀疑。”

亨莉埃塔站了起来。她高扬着下巴转向他。

“您仍然认为是我杀了约翰·克里斯托。您认为您能够证明是我向他开的枪。那么,我将要告诉您,您永远也不能证明这一点,永远不能!”

“您认为您比我更聪明吗?”

“您永远也不能证明这一点。”亨莉埃塔说。然后,她转过身,沿着通向游泳池的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