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咳咳。”路夕用拳头抵住嘴唇,努力忽视体型上的差距,调节情绪。

第一场是白嵩不得已,要将师父的遗物交出去的场景。

这一段念白比较长,不仅考验情绪控制,还涉及台词功底。

恰好路夕之前为了学声乐,也顺带练过一段时间台词。

当他跪在假想的石像前三叩首的时候,万导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副导演说了两句话。

旁边的内行也能看得出来,路夕的情绪虽然不够,但光是看侧面的身影,就有一种白嵩的感觉。

场记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小声交流了一番。

“看着还行。”

“比上一个好。”

“不是科班出身,优势也挺明显的,只是感觉对了就是他了。”

“也不好说,得看他和关青的对手戏如何。”

路夕并不知道自己在被一屋子人议论,他看着虚无的空气,跪的笔直地念台词:“师父,终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全都打趴下,将牌匾取回来……徒弟不孝,给您和禅宗丢脸了!若是这场比试我输了,定当以死谢罪!”

这个场景的背景,是裴枫眠误打误撞取走了禅宗先祖的遗物,而白嵩不得不入世与他决斗,两人不打不相识。

他演完后便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看着导演席。

万导笑着对贺钧潮道:“你的人,你先点评两句。”

他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其他人也都一副看戏的表情,但路夕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贺钧潮放下手中的笔,说:“说两点。第一个,感情不够饱满,爆发力有点不足。第二,眼神有风骨,台词稍显平淡。”

他说得很简洁概括,缺点大于优点,但路夕却觉得没什么不高兴的,而是对他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严格啊。”万导笑着说,“我也说两点吧。第一是钧潮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但你身上有白嵩韧劲,尤其是眼睛,让人觉得你就是白嵩。第二,我喜欢你的细节处理,虽然是跪着但背部挺得很直,眼神在看石像的时候没有闪避加戏,说明你对白嵩的理解很到位。”

路夕前面的一个演员,也是抽到的这一段。

由于表演的惯性思维,他在说台词的时候配合了很多眼神和手部的动作,却恰恰适得其反了。

场记轻声道:“我去,万导还真给老贺面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夸人呢。”

“哈哈哈,不过说的也没错,我感觉这个角色就像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哎,是的。说实话他确实没什么演技,看起来八成是本色出演。”

万导一扬手道:“关青,上去对一下。”

路夕看着关青叮呤咣啷地走过来,瞬间有点胸闷气短。

他是第一次和对方接触,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关青便道:“我挺沉的,你不用真的背着,脚拖地就行。”

路夕感激他的体贴,对他道了声谢。

那边喊了开始,两人便搭在了一起。

关青从身后勒着路夕的脖子,假装自己在他背上,慢慢往前移动。

路夕涨红了脸,身后的短刀不停戳着他的大腿,他额头流下一丝汗水。

关青打了个哆嗦,一副虚弱的样子道:“好冷……我好冷……”

“等等。”万导实在看不下去了,让他打住道,“你俩是一个夏天一个冬天呢?路夕你很热吗,你在雪地里啊!还流汗?”

屋内开着空调,虽然人多地方大,但也并没有很热。

路夕擦了擦汗道:“抱歉,导演,我重来一次。”

贺钧潮拧了拧眉,看着他们又搭上了。

这回关青放松了点手臂,路夕便抖着嘴唇边吃力地回应他:“再坚持一会儿,就看见村庄了。”

“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关青头晕目眩地靠向他,腰间别着的水壶咣当撞在了他腰上。

“嘶——”路夕一个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万导:“……”

“停下停下,这演的什么!”万导终于忍不住了。

他旁边的贺钧潮忽然起身道:“导演,我上去试一下吧,关哥可能道具戴的太多了,不太方便。”

大家都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制片人或者导演上去演对手戏是常事,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况且关青和路夕同框也同框过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万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说:“去吧。”

路夕松了口气,当贺钧潮的手臂搭上他的时候,明显比关青要让他舒服多了。

第一次关青勒得太紧,差点送他上西天。第二次又太轻,整只胳膊都是僵硬的,他便一直分心。

贺钧潮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收了收手臂道:“好冷……我好冷……”

两人慢慢地往前晃,他的气息喷洒在路夕的脖子上,呼吸似乎真的微弱了起来。

声音比平时更低,且带着沙哑颤抖的感觉,让人觉得他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无力。

不知道为什么,路夕的心忽然的揪了一下。

他的嗓音也跟着抖了起来,紧张且带着鼓励:“再坚持一会儿,就看见村庄了。”

“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贺钧潮昏昏沉沉地说,声音越来越低。

但在末尾,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这一声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却似乎包含了很多情绪。

譬如,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重伤的时候,被昔日的仇人给救了。譬如,没有想到白嵩看上去冷漠而不近人情,却愿意背着他赤着脚走在漫天雪地里。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真实。

路夕感觉一股气流瞬间充满了整个胸腔,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他入戏了。

“别睡,裴枫眠,别闭上眼睛……跟我说说话……说说你小时候。”他颤声道。

“嗯。”裴枫眠的声音像蚊子哼,一反平日的底气十足。

白嵩忙改口道:“那我来说,你时不时地应我一声就好。”

裴枫眠:“嗯。”

“其实我不是禅宗的嫡系传人,我是五岁的时候,被师父从杂技团带回去的。”

“这样吗。”

“我家里穷,有四个弟弟妹妹,娘实在是养不活我了,就把我卖到了杂技团去。老板很苛刻,经常用鞭子抽我们,从来都吃不饱饭。”

“他打你?”

“是的,有一天,我表演失手了,被老板打的吐血,在地上起不来。这时候,我师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制止了老板。”

“……”

“他把我带回了嵩山,给我吃饭,教我武功……还给我取名,叫白嵩。”

一段对话下来,周围都安静了。

他们不过走了半米,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说台词。

路夕竭力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

在他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贺钧潮立马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轻轻地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