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十二月二十四日(第3/19页)

比如说阿尔弗雷德先生,他看上去好像生了重病,要不就是受了打击之类的。他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只是把盘子里的食物翻来翻去,却一点儿也没吃。女主人呢,她很为阿尔弗雷德先生担心,特雷西利安看得出来。她一直隔着桌子望着他——不那么明显,当然啦,只是静悄悄地。乔治先生脸很红,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一向如此,不在意食物的滋味。他要是再不小心的话,总有一天会中风的。乔治夫人没吃东西,是在节食减肥吗?很有可能。皮拉尔小姐好像吃得很开心,她对食物很满意,和那位南非来的绅士有说有笑。他很可能被她迷住了,他们俩好像什么心事也没有。

戴维先生?特雷西利安很替他担心。从相貌上说,他真的很像他母亲,而且依旧年轻得出奇。但他极易神情紧张,瞧,他把自己的杯子打翻了。

特雷西利安把杯子拿开,利索地擦干酒渍。一切都收拾好了。戴维先生好像都没注意到他干了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那儿,瞪着前方。

说到脸色苍白,刚才在餐具室里,霍伯里听到来了个警察时,他那副样子真够可笑的,就像——

特雷西利安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沃尔特把正端着的盘子里的一个梨弄掉了。现在的男仆真是不行!他们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当马夫了!

他开始端着酒壶绕桌斟酒。哈里先生今晚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不停地看向阿尔弗雷德先生。他们俩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兄弟之谊,从小就这样。哈里先生,当然了,一直是他父亲最喜爱的孩子,而这让阿尔弗雷德先生耿耿于怀。李先生没怎么关心过阿尔弗雷德先生,真可怜,阿尔弗雷德先生一直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父亲。

阿尔弗雷德夫人站起来,绕着桌边走开了。这件塔夫绸礼服的设计真是美妙,那斗篷非常适合她。一位非常优雅的夫人。

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关上餐厅的门,让男士们尽情享用餐后酒。

他端着咖啡托盘走进客厅,四位女士坐在这儿,让他感觉很别扭。她们都一言不发。他静静地上了咖啡。

他又走出了客厅,正准备回餐具室的时候,听见餐厅的门开了。戴维·李从里面走出来,穿过大厅向客厅走去。

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向沃尔特发出了严重警告。如果再这么莽撞,这家伙就别干了!

剩特雷西利安独自一人待在餐具室了,他坐下来,疲惫极了。

他觉得情绪低落,在平安夜,却有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他不喜欢这样!

他努力站起身来,去客厅收拾咖啡杯。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莉迪亚在房间尽头的窗边,身子半边躲在窗帘里,站在那儿看着窗外的夜色。

从隔壁房间传来钢琴声。

戴维先生在弹琴。特雷西利安暗想:戴维先生弹的是《葬礼进行曲》吗,为什么弹这首曲子啊?确实是这支曲子。噢,事情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慢慢地穿过客厅,回到了他的餐具室。

这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嘈杂声:瓷器被打碎的声音,家具倒地的声音,乒乒乓乓的。

天啊!主人在干什么?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尖叫,清晰而尖厉——那是一声令人恐惧的尖锐哭号,最终消失在既像噎住了,又像咯咯笑的声音中。

特雷西利安被吓坏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他跑到大厅,爬上宽阔的楼梯。其他人也跑出来了。房子的任何地方都能听见那尖厉的叫声。

他们疯狂地冲上楼梯,经过一个壁龛——里面摆放着几座闪着白光的恐怖雕像——沿着笔直的走廊来到西米恩·李的房门前。法尔先生和戴维夫人已经在那儿了。她背靠墙站着,他正在转动门把手。

“门锁着,”他说,“门是锁着的!”

哈里·李挤过来,抓过门把手又拧又推。

“父亲,”他喊道:“父亲,让我们进去。”

他举起手,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回音,门里没有任何声音。

大门的门铃响了,可谁也没心思去应门。

斯蒂芬·法尔说:“我们得把这扇门撞开,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哈里说:“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些门都非常坚固。来吧,阿尔弗雷德。”

他们气喘吁吁,神情紧张,最后找来了一条橡木长凳,用它不断撞门。门终于被撞开了,铰链也断开,从门框脱落。门向内倒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挤作一团,拼命向里张望。他们所看见的景象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永生难忘的……

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笨重的家具都翻倒在地,瓷花瓶摔在地上,碎片四散。火光摇曳的壁炉前,地毯的正中央,西米恩·李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血溅得到处都是,这地方简直就像个屠宰场。

有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接着先后响起两个声音。诡异的是,他们都引用了一段。

戴维·李说:“天网恢恢……”

莉迪亚颤抖着低语。

“可是谁想到这老头儿会有这么多血……”

4

萨格登警司已经按了三遍铃了。最后,他不顾一切地砰砰砰地砸起了门环。

吓坏了的沃尔特终于来开门了。

“呃。”他说,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我正要给警察局打电话呢。”

“为什么?”萨格登警司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沃尔特悄声说:“是老李先生,他被人谋杀了,在……”

警司推开管家,跑上了楼梯。他走进案发的房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当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皮拉尔正弯下腰,从地板上捡起什么东西。他还看见戴维·李站在那儿,双手捂着眼睛。

警司看到别的人全都凑在一起。只有阿尔弗雷德·李一个人,站在他父亲的尸体旁边。他站得非常近,低头看着,脸上没有表情。

乔治·李郑重地说:“什么也不准动。记住,所有的东西——在警察赶来之前。这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让一让。”萨格登说。

他向前挤去,轻轻地把女士们推到一边。

阿尔弗雷德·李认出了他。

“啊,”他说,“是你,萨格登警司,你来得真快。”

“是的,李先生。”萨格登警司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阿尔弗雷德·李说,“被杀了,是谋杀——”

他的话音断了。

玛格达莱尼突然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

萨格登警司像模像样地举起一只手,宣称:“除了李先生和……呃,乔治·李先生,其他的人,能否请先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