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疑案(第2/5页)

亲爱的先生:

来信收悉,我的姑妈巴罗比小姐已于二十六日去世,因此您所提到的事情不再重要了。

谨此 玛丽·德拉方丹

波洛心中冷笑,“不再重要了……我们走着瞧吧。出发——去查曼草地。”

玫瑰岸是一幢别墅,还真是个玫瑰盛开的地方——不是什么别墅都可以叫这个名称的。

赫尔克里·波洛沿着小径走向前门,途中停下脚步,欣赏着两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坛。盛开的玫瑰花许诺给人们一个预期中的丰收,同样怒放的还有黄水仙、郁金香、蓝色风信子——离房屋最近的一个花坛用贝壳镶着边,但没镶全。

波洛自言自语地说:“那则英国童谣是怎么说的来着?”

玛丽太太,你搞错了吧,

你的花园种的什么呀?

种鸟蛤壳,种银铃铛,

还有那美丽女仆排一行。

“不见得会有一行,”他想,“但至少会有一个漂亮女仆,这个童谣就对上号了。”

前门打开,出现了一个头戴帽子身穿围裙的小个子女仆,这位衣帽整洁的女子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波洛,不明白这个小胡子外国人为何在门前花园里大声自言自语。正如波洛所料,她颇有姿色,长着一双蓝色的圆眼睛,脸庞红润可人。

波洛彬彬有礼地举起帽子,对她说:“请问,阿米莉亚·巴罗比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

小个子女仆张开嘴,瞪大那双圆眼睛,“噢,先生,您不知道吗?她死了。死得很突然,就在星期二晚上。”

她有点迟疑,在两种本能之间犹豫不决。第一种,是不信任外国人;第二种,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在她们这种人看来,议论一下疾病和死亡这种事情总是很有意思。

“这太令人吃惊了,”赫尔克里·波洛言不由衷地说,“我与夫人约好今天见面。不管怎样,我可以见见住在这里的另外一位夫人。”

小个子女仆拿不定主意,“你说的是太太吗?嗯,也许你可以见她,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见你。”

“她会见的。”波洛说道,并递给她一张名片。

他威严的语气起了作用。这位脸庞红润的女仆退后两步将波洛让进门,领进大厅右侧的起居室,然后就拿着名片找太太去了。

波洛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个传统风格的起居室——米灰色粗绒墙纸,印着硕大花朵的装饰布色彩模糊,坐垫和窗帘是玫瑰红,还陈列着不少小瓷器和装饰品。屋里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也看不出主人的个性品位。

突然间,生性敏感的波洛觉得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急忙转过身,看到落地窗的入口处站着个女孩——身材娇小,脸色发黄,长着一头黑发,眼神充满警惕。

她迈步走进房间,波洛对她微鞠一躬,她却突兀地喊道:“你来干什么?”

波洛没有作声,只是耸了耸眉毛。

“你是律师——对吗?”她英语说得不错,但没人会把她当成英国人。

“我为什么得是律师呢,小姐?”

女孩气愤地瞪着他。“我觉得你是,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想说她脑子有问题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早就听到过这种说法,所谓她被施加了不良影响,他们就是那么说的,是不是?但那么说不对。她就是想让我得到那笔钱,我也会得到那笔钱的。如果需要请律师,我自己也会请。钱是我的,她既然这么写,那就应该这么办。”她面容丑陋,下巴扬起,眼露凶光。

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走进来并喊道:“卡特里娜。”

女孩畏缩了一下,涨红了脸,嘟嘟囔囔地穿过落地窗出去了。

波洛转身面对刚刚进屋的人,她一开口就干脆利落地稳定了局面。她语带威严,音调中略含轻视与嘲讽,但又不失礼貌修养。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屋子的主人,玛丽·德拉方丹来了。

“是波洛先生吗?我给你写信了。你不可能没有收到我的信。”

“啊呀,我一直不在伦敦。”

“哦,是这样,我明白了。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德拉方丹。这是我丈夫,巴罗比小姐是我姑妈。”

德拉方丹先生进来时脚步静悄悄的,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他个子很高,头发花白,举止得体,看不出有什么个性,但他用手指摸下巴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紧张。他不时瞟妻子一眼,显然,他很想让自己的妻子主导谈话。

“你们现在正在悲伤之中,很遗憾我来得不是时候。”赫尔克里·波洛说。

“这不是您的错,我明白,”德拉方丹夫人说道,“我姑妈星期二晚上去世,这事发生得非常突然。”

“非常突然,”德拉方丹先生接道,“打击太大了。”他眼光一直注视着刚才那外国女孩走出去的落地窗。

“对此我很抱歉,”赫尔克里·波洛说道,“那我告辞了。”

他向门口的方向移了一步。

“等等,”德拉方丹先生说,“你提到,你……呃……和阿米莉亚姑妈约好见面,是吗?”

“是这样。”

“那你也不妨和我们谈谈,”他的妻子说,“看看我们能做点什么——”。

“这是个秘密,我不能泄露。”波洛说。“我是个侦探。”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德拉方丹先生正要伸手去拿一个小瓷人,却猛地碰倒了那瓷器。他的妻子则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

“侦探?你和我姑妈有个约会?这太令人诧异了!”她定定地望着他,“能不能解释一下,波洛先生?这……这很匪夷所思。”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字斟句酌地说:“夫人,你让我为难了。”

“听着,”德拉方丹先生说道,“她有没有提及俄国人?”

“俄国人?”

“就是,你知道——就是布尔什维克,红军什么的。”

“别胡说八道,亨利。”他的妻子说。

德拉方丹先生立刻退缩回去,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好奇。”

玛丽·德拉方丹直视着波洛,她的眼睛很蓝——勿忘我花朵的蓝色。“如果您能对我们坦言相告,毫无保留,那么,波洛先生,我会很高兴的。我向您保证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她说。

德拉方丹先生一脸惊愕地望着妻子,目光流露的意思显然是:“当心点,老婆,要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妻子再次用眼神克制住他。“行吗,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神情严肃地慢慢摇着头,虽然流露出遗憾之感,但仍然没有点头。“此时此地,夫人,”他说,“我想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他鞠了一躬,拿起帽子,向门口走去。玛丽·德拉方丹陪他走过大厅。在门阶上他停下来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