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梅热勒的遗产(第2/4页)

也许波洛的表情泄露了他内心的想法,勒梅热勒夫人立刻补充说:“我明白,你觉得我在小题大做,庸人自扰,女人都是这样。”

“不,我没有这么想,夫人。我理解你的心情,出了这样的事故,哪个母亲不担心呢?可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我不是万能的上帝,无法控制海浪;关于儿童室的窗户,你只要安上铁栏杆就保险了;至于食物中毒,做妈妈的细心一些应该可以避免。”

“但为什么这些事故都发生在罗纳德身上而不发生在杰拉尔德身上?”

“碰巧吧,夫人,只是碰巧而已。”

“你真这么想?”

“你是怎么想的,夫人,您和您丈夫是怎么想的?”

勒梅热勒夫人眼神一黯。

“和雨果说了也白说,他听不进去。可能你听说过,他们家族留传下来一个诅咒——没有长子能继承遗产。雨果对此坚信不疑,他对家族历史了如指掌,非常当真。我和他讨论过这些事故和我的担心,他说诅咒就是诅咒,在劫难逃的事只能认命。但我是美国人,波洛先生,我们那里可不会拿诅咒当真。我们喜欢这种传说是因为只有真正古老高贵的家族才会留传这种故事,就像贵族族徽一样。你不知道,我认识雨果的时候,只是一个在音乐剧里跑龙套的小演员,听说他家有这种诅咒,只觉得这事很好玩。不过这种东西冬天闲来无事坐在壁炉前拿来闲扯没什么,要是真的落实在自己孩子身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孩子是我的心头肉,波洛先生,无论怎样我都要保护好他们。”

“这么说你并不相信这个家族传说的真实性,是吗,夫人?”

“传说能锯断常青藤的根吗?”

“你说什么?”波洛惊呼起来,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说,传说——或者也可以称为魂灵,能够锯断常青藤的根吗?我指的不是在康沃尔险些淹死的事,别的男孩也有可能因为游得太远遇到险情,尽管我们罗纳德四岁的时候就会游泳。但常青藤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我的两个儿子都很淘气,他们发现可以抓着墙上垂挂的常青藤攀上攀下,他们喜欢这种游戏。有一天,杰拉尔德没在,罗纳德自己去玩,他曾经攀过很多次,但这次出了事,常青藤忽然断掉,他从上面摔了下来,幸好伤得不重。我觉得奇怪,就出去查看了一下常青藤,发现根部被人锯过了。波洛先生,显然是故意锯的。”

“这事非同小可,夫人。你的小儿子当时没在家?”

“是的。”

“那次食物中毒时,他也不在吗?”

“不,那次他们两个都在。”

“奇怪!”波洛嘀咕了一声,“夫人,现在你们家都有哪些人?”

“桑德斯小姐,孩子们的家庭教师;还有约翰·加德纳,我丈夫的秘书——”勒梅热勒夫人稍稍停顿一下,好像有些不自在。

“还有别人吗?”

“还有罗杰·勒梅热勒少校,我想,你们在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见过。他经常和我们在一起。”

“啊,他和你们有亲戚关系,对吗?”

“是个远房亲戚,并不属于家族中我们这一支,不过现在他已经是我丈夫最近的亲戚了。他很有人缘,我们都喜欢他,孩子们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是不是他教他们攀爬常青藤的?”

“可能吧,他总是鼓动他们淘气捣乱。”

“夫人,我就先前对你的态度道歉。你说的危险确实存在,相信我能帮上你的忙。你最好请我们两个去你家做客一段时间。你丈夫会反对吗?”

“噢,他不会反对,只不过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瞎忙活。眼看孩子岌岌可危,他只会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束手待毙,简直让我忍无可忍。”

“不要生气,夫人,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安排。”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我们就搭乘北上的火车赶往勒梅热勒家。波洛在车上沉默寡言,一直在思索,良久良久,他突然说:“文森特·勒梅热勒就是从这种火车上摔下去的吗?”在说“摔”这个字眼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我问。

“黑斯廷斯,你想过没有,勒梅热勒家有些人的死亡可能是人为造成的,比如文森特摔出火车这件事。还有在伊顿上学的那个男孩,玩枪走火这种事很难弄清楚当时的情形。如果孩子不小心从儿童室窗户上掉下去摔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奇怪,小孩就喜欢乱爬嘛。但为什么总是这一个孩子呢,黑斯廷斯?长子死了对谁有好处?他的弟弟,才刚七岁,岂不很荒谬。”

“可能他们是想过后再除掉那一个。”我试探着说,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波洛摇摇头,并不认可我的说法。

“食物中毒,”他自言自语,“阿托品也会出现同样的症状。嗯,我们得赶快去那里。”

勒梅热勒夫人见到我们很高兴,马上就带我们去了她丈夫的书房,留下我们与他单独谈话。与上次见面相比,这位丈夫体貌大变,背驼得很厉害,脸上也是一片灰白,已不复当年模样。波洛解释了一下我们为何造访他家,他听完后说:“我太太就是那样,非常现实,而且固执己见。没关系,就留在这里做客吧,波洛先生,谢谢你们为此事光临我家。不过,诅咒就是诅咒,既然留传下来,恐怕在劫难逃。我们勒梅热勒家的人都知道,命运之手无法抗拒。”

波洛说到有人锯过常青藤,雨果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显然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园丁干的,嗯,也可能是受人指使吧,要达到什么目的是不言而喻的。我想告诉你,波洛先生,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要不了多长时间。”

波洛警觉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大限将至,去年医生就告诉我,我身患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了。但在我死之前,罗纳德会死掉,杰拉尔德会继承遗产。”

“如果您的小儿子也发生不测呢?”

“绝无可能,他没有什么危险。”

“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呢?”波洛坚持要得到答案。

“那就由我的堂弟罗杰继承。”

我们的谈话被人打断了,一个身材笔直高挑,长着茶色蓬松卷发的男人进门来,手里拿着些文件。

“就放在那里吧,加德纳。”雨果·勒梅热勒吩咐之后,向我们介绍说,“我的秘书,加德纳先生。”

秘书鞠躬致意后就离开了。虽然这人眉清目秀还算俊朗,却无来由地令人心生厌恶。等我们告辞出来在他家美丽的古典庭院里漫步时,我对波洛表达了这种奇异的厌恶之情。没想到,波洛也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