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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赫尔克里·波洛说,“该伯吉斯了。是的,终于到伯吉斯了。”

通过直接交谈和间接描述,波洛已经对涉案人员有了一些了解。但是没有人向他描述过伯吉斯。没有一丝线索或者提示,说明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他见到伯吉斯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麦克拉伦司令事先打电话过去通知,于是男仆在里奇少校的家里等着波洛。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您好,先生,我在等您。”

伯吉斯恭敬地打开门,波洛走了进去。方形的小门厅左边是一扇打开的门,通往起居室。伯吉斯帮波洛脱下帽子和外套,跟着他走进了起居室。

“啊,”波洛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就是……事发的地方?”

“是的,先生。”

伯吉斯是个安静的家伙,脸色苍白,有一些瘦弱,肩膀和胳膊肘有些不灵活。他声音扁平,带些波洛分辨不出来是哪里的乡下口音,可能是东海岸某地。他似乎有些紧张,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性格特征。很难想象他是个会主动采取行动的人。存在被动的杀人犯吗?

他有一双浅蓝色眼睛,眼神闪烁,有人说这样的人都不诚实,这种说法未免不够谨慎。因为很多骗子都能大胆自信地看着你的脸。

“房子现在什么状况?”波洛问。

“我还在照看着,先生。里奇少校为我安排好了薪水,让我照看着,直到——直到——”

他的视线不安地移开了。

“直到——”波洛赞同道,又以一种阐述事实的方式补充道,“我必须说,里奇少校一定会被判刑。这个案子三个月内就会结案。”

伯吉斯摇了摇头,并非出于否认,只是表达困惑。

“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他说。

“你指里奇少校是杀人凶手这件事?”

“整件事。那个箱子——”

他的眼睛看向屋子的另一边。

“啊,所以这就是那个著名的箱子?”

箱子很大,是深色木头制成的,打磨得很亮,布满黄铜钉,还有一个巨大的黄铜搭扣和一把旧式锁头。

“很气派的东西。”波洛走了过去。

它靠墙放在窗边,旁边是一个现代风格的唱片架。另一边是一扇门,此时半开着,门前挡着一块色彩鲜艳的皮革屏风。

“那边是里奇少校的卧室。”伯吉斯说。

波洛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房间的另一边。那里有两部留声机,各自摆在一张矮桌上,拖着像蛇一样弯曲的电线。还有几把安乐椅和一张大桌子,墙上挂着一套日本画。这是个气派的房间,舒适,但不奢靡。

他又看回威廉·伯吉斯。

“发现尸体时,你应该受到了惊吓吧。”波洛温和地说。

“哦,是的,先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男仆的语速变快了,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可能觉得,通过不断讲述这个故事,最终或许可以从脑海中抹去这段记忆。

“先生,我每天早晨会在房间里走一圈,搞搞卫生,擦擦玻璃之类的。当时我停下来捡掉在地板上的橄榄,然后就看见地毯上有一块像铁锈一样的深色污渍。不,那块地毯已经送去清理了。警察检查完了。这是什么?我想。我还对自己开玩笑地说:‘真像血迹!但它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洒了吗?’然后我发现是从箱子里流出来的——箱子侧面有个裂缝,这里。于是我又问自己:‘这是什么——?’依旧什么都没想。然后我像这样打开了箱子(他一边说一边演示了一下),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侧躺在里面,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把恶心的外国小刀,或者匕首之类的东西,插在他的脖子上。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永远!会跟随我一辈子!那种震惊——完全出乎意料,您明白的……”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松手让盖子自己盖下去,跑出房子、跑到街上,到处找警察——很幸运,我在街角找到了一位。”

波洛认真地看着他。如果这是表演的话,他表演得很逼真。他开始担心这可能并非表演——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

“你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叫醒里奇少校?”波洛问。

“完全没想到,先生。当时我惊慌失措,我——我只想离开这里——”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找人帮忙。”

波洛点点头。

“那你是否意识到那是克莱顿先生?”他问。

“我应该认出来的,先生,但您知道,我相信当时我没有认出来。当我跟警察一起回来之后,我说:‘怎么回事,这是克莱顿先生!’然后警察问:‘谁是克莱顿先生?’我说:‘他昨晚来过这儿。’”

“啊,”波洛说,“昨晚……你还记得克莱顿先生具体是几点到这里的吗?”

“无法精确到分。但我想大约在七点四十五……”

“你很熟悉他吗?”

“在我受雇的这一年半里,他和克莱顿夫人经常来访。”

“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吗?”

“我想是的。有一些气喘吁吁,但我认为那是因为他很赶时间。他要赶火车,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他要去苏格兰,我猜他拎着一个包?”

“不,先生。我想他让出租车在楼下等着他。”

“当他发现里奇少校不在家的时候,表现得失望吗?”

“至少我没注意到。他只是说他会写一张字条。他走进这间屋子,走到桌边,我就回厨房了,我的凤尾鱼鸡蛋快来不及了。厨房在走廊尽头,听不见这里的动静。我没听到他离开或者主人回来的声音,不过我也没有特别去关注。”

“之后呢?”

“里奇少校叫我。他站在这扇门边,说他忘记买斯彭斯太太喜欢的土耳其卷烟了,让我赶快出去买。我照做了,然后放到这张桌子上。当然,我认为克莱顿先生那时已经离开去赶火车了。”

“里奇少校不在家,而你待在厨房的这段时间里,还有其他人来访吗?”

“没有,先生——没有其他人了。”

“你能确定吗?”

“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先生?来人肯定会按门铃。”

波洛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呢?他已经了解了斯彭斯夫妇、麦克拉伦和克莱顿夫人当天的行踪,恨不得精确到每一分钟。麦克拉伦和熟人在俱乐部,斯彭斯夫妇请了一些朋友来喝酒,直到晚宴开始前,玛格丽特·克莱顿这段时间里正在和朋友打电话。他不认为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对这些人来说,要杀阿诺德·克莱顿,有太多机会比跟踪他到一个屋里有男仆,同时主人随时会回来的地方要好。不,他最后的希望是一个“神秘的陌生人”!一位曾出现在克莱顿那几乎完美无瑕的履历表上的人,在街上认出了他,跟踪他到这里,用匕首袭击了他,把尸体藏在箱子里,然后逃走。就是一出戏,没有理由,没有可能性!这颇具浪漫色彩的英雄主义小说情节倒是和西班牙箱子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