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 - 1 -(第2/3页)

原山的鞋底在路面发出声响,稳步走着。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球磨子就向福太郎施加压力,要他和自己结婚,福太郎都没多考虑便答应了。因为他对球磨子已经着了迷,现在对方主动提出结婚,他正求之不得哩。于是,球磨子开始住到T市的白河家里来了,并且同福太郎登记结婚。接下来她马上给福太郎买了一份保险额高达三亿日元的人身保险,那是事件发生的半年前。那一小段时间里,福太郎过得还算幸福。”

原山叹了口气,将手提包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上。秋谷继续往下说:

“可是,福太郎的孙子、上中学一年级的宗治十分讨厌球磨子,他住到了死去的母亲的娘家家里,因为把一个底细不清的女人娶回家,他开始对祖父产生了憎恨。两个妹妹也跟着哥哥一同离开了家。死去的儿媳妇的娘家也非常不满,和福太郎断绝了来往。接下来就发生了去年七月二十一日大雨之夜的那场事故:球磨子开车,福太郎坐在副驾驶座上,结果车子以时速四十千米的速度开上新港湾A号码头堤岸,冲进了海里。这是球磨子有预谋的犯罪。”

律师低头看着脚下缓缓走着,仿佛想确认脚下有什么东西似的。

“可是,球磨子被捕前居然还上了本地的电视报道,在镜头前厚颜无耻地声称车子坠入海中是一场意外事故,还说事故是因为福太郎驾驶不当造成的,自己当时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子掉下海时的冲击力震碎了前风挡玻璃,因为自己会游泳,便下意识地从碎掉的前风挡玻璃处钻出车子,游到岸边,但是没有力气再去帮助福太郎脱身,等等。她在电视上一口咬定,福太郎完全不会游泳。鬼塚球磨子说的话,T市的市民看了电视谁都不相信,警察调查后发现,鬼塚球磨子曾经涉嫌欺诈、恐吓、故意伤害等,一共犯有四项前科,这下这个毒妇的嘴脸才被市民广泛知晓。可是,假如法庭被她的能言善辩蛊惑住,万一判她无罪,你想想会怎么样?市民肯定是不满的。我是为了替市民表达他们的情感,才动笔写下那些东西的。”

秋谷说着,鼻尖上冒出了汗珠。脸膛红润的他总是给人一种浑身充满了活力的感觉,夏天不用说了,就是冬天脸上也常常渗出一层油腻腻的汗来。在《北陆日日新闻》社会部,他是最活跃、最被引以为傲的记者。

“东京的出版社旗下的周刊杂志的记者们跑到我这里来,采写了抓眼球的报道,把鬼塚球磨子说成是‘北陆第一毒妇’。鬼塚球磨子的事情之所以传遍整个日本,都是由你在《北陆日日新闻》上写的连载报道引出来的。”

“一共有三家周刊杂志采访了我,我把我掌握的线索全都说了,他们都兴奋得不得了,还向各有关方面进行了采访,然后才回去的。”

“他们跑到警察那里,仔仔细细地打听了一圈呢。”

“这是采访的惯常做法嘛,就算是周刊杂志也一样。”

“我读了从那之后的周刊报道,从内容上讲,没有什么特别新的材料,就是把你的报道改头换面重新抄一遍而已。你从一开始就进行了仔细的调查,扎入了问题的核心才写的,甚至有些问题如果不是相关搜查人员的话根本就不会想到的。”

“那是,我在搜查人员的家门口蹲守了好些时候呢,一早一晚突袭采访才弄到的第一手材料,搜查本部才不会告诉你呢,除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你的报道完全采用了搜查人员关于鬼塚具有犯罪嫌疑的看法。”

“先生认为我是搜查方面的代言人?我可是客观公正地采访,然后一一对证查实,没有囫囵吞枣地接受从搜查人员那里得到的线索,而是自己分析整理过的,基本上都能站得住脚,基于调查结果才写出报道。从现有证据来看,鬼塚球磨子的嫌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连鬼塚这个姓氏听上去吓人也成了证据之一吧?她是熊本县出生的,名字球磨子取自那里的球磨川。”

“没错。鬼塚球磨子,缩略了读就成了‘鬼球磨’,也就是‘鬼熊’(4)。”

“‘鬼熊’这个名字,世人应该还记得吧。”

“鬼熊事件”发生在大正十五年(5)。千叶县香取郡久贺村农民岩渊熊次郎因为遭女人背叛,于是将那女人连同她母亲一并杀死,又赶到山间小屋,一把火点着了木屋,然后闯入屋子砍死了情敌,只身逃走。在逃跑途中又砍伤两名巡逻警察,其中一人不治身亡,熊次郎逃跑到房总山中躲藏起来。千叶县警察局局长在多古警署设置了搜查本部,调动全县警力将房总山团团围住,从八月二十日到九月末,搜了将近四十天仍然没抓获在山中东躲西藏的熊次郎,在外圈包围的警察和进山搜捕的警察全都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东京的报纸连篇累牍地跟踪报道,还给熊次郎起了个绰号叫“鬼熊”,“鬼熊”这个名字一下子传遍全国,几乎成了“枭雄”的同义词。最后,来自佐原的一名急功近利的记者暗地里与熊次郎接触上,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谈,将谈话内容整理成文并以《山中告白》的标题独家刊出,轰动一时。

“这个名字,和为了骗取保险而谋杀亲夫、与鬼畜没什么两样的冷血女人的形象最贴切不过了。”

“这个名字的确让她吃了亏,因为这个名字谁听过都不会忘记的。”

“这只不过是个先入为主的样本似的符号。不管怎么样,法官总是会排除一切先入为主的因素,客观冷静地审理案件的。当然,我也一样会站在冷静、科学的立场上为被告人进行辩护。”

“但是先生,话又说回来,鬼塚球磨子和一个孙子孙女都有了的富有的老头结了婚,结婚后马上就给丈夫购买了保险额高达三亿日元的人身保险,接着就发生了车子冲进海里的事故,丈夫溺死在车里,只有球磨子一人得救——这一连串的事情不管搁谁身上,都处于绝对不利的境地,不是吗?”

“正像你说的,这对被告人很不利。可是,刚巧买了一份保险,之后刚巧又发生了交通事故,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像这种情况,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只能说是一种偶然。”

秋谷记者停下脚步,从侧面端详着原山律师的脸庞。

“先生打算为她做这样的辩护吗?这完全就是鬼塚球磨子被捕前向大众所宣称的嘛,她在电视上就是这样说的。”

“这和被告人怎么说的没有关系,律师只是基于独立的立场,对事件内容进行分析,然后展开辩护。”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您的辩护听上去自信满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