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速公路上的追逐(第4/5页)

川崎没有朝常规大路开去,立马拐进了一个小区,企图从小道把张弛绕晕,复杂的地形、停满的车辆,让警车也难以逼近增援,张弛在对讲机里紧急呼叫,让后援去一个街口等待,随时发动。

并不是只有川崎对地理环境了如指掌,做足功课的张弛紧追不舍,伴随着一阵阵的尖叫,川崎撞翻了几个正在纳凉的居民,哈雷跟随在后,尽全力躲闪,才没轧到已经摔在地上的桌椅和人,几个侧闪又避开了正在夜跑和散步的居民,很快把川崎逼出了道路狭窄的幽暗居民区。两辆大排量摩托的马达声此起彼伏,在安静的初夏夜里分外刺耳。

川崎更加疯狂,掉转车头,驶向此时依然车流不断的南北高架,在高速行驶的机动车中不断穿行,企图让哈雷追尾车辆。受到惊吓的车主纷纷摁响喇叭,探出车窗大声叫骂。

张弛很久没有这样在高速上飙车了,他听到耳边风呼啸的声音,远处的街灯金灿灿一片,也似乎在眼前静止。他想到警校警务驾驶训练场上那些障碍物,想到了顾世一撩头发的低头瞬间,这一刻的感觉很怪,好像空气凝固,他的心跳也已经停止,一切都让人恍惚迷惑。

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对方的车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嫌犯不停地回头,几次差点撞到前方行驶中变道的汽车车尾上。他没有来得及戴头盔,张弛能清楚分辨对方眼里的绝望。他咬住了嘴唇,把速度又提升了三分之一,哈雷几乎达到了极限。他好像听到了发动机快要燃烧的声音。

警车一路闪灯提速,此时来到了川崎的右侧,警笛呼啸拉响,变道到川崎的前侧,川崎从车道中间一拐,继续加速,竟一时失控,撞在隔离墩上,人立马飞到了隔壁车道,旁边的车辆急刹车的声音尖厉地响起。

张弛赶紧停车,几乎是飞身跃下哈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已经挣扎着站起的嫌犯。对方的一只手摸向后腰,掏出一把匕首向张弛刺去,张弛身体一侧避开,甩起腰间的警棍,将他手中已经摸出的匕首击落。紧接着又是用力一击,敲向他的膝盖,嫌犯随之倒下。

年轻壮实的嫌犯立马重新爬起来,痛苦狰狞的眼睛冒着亡命的凶光,赤手空拳扑上来掐住张弛的头颈。张弛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出,颈部不得动弹,两只手用力掰开对方铁钳般的手指后,迅速控制住对方的手腕,使力的同时,一个弯腰下身,把对方甩在空中画出个抛物线。嫌犯的后背重重地摔在地上,死命地反抓住张弛的手不放,让他也摔倒在地。

两人都迅速地再次爬起,张弛飞出一脚,踢向嫌犯的腰间,只见他身体一歪,手痛苦地握成拳状。张弛又是一脚,没反应过来的嫌犯靠满是肌肉的双手一下子撑在地上,才没狼狈地趴倒在张弛脚下。增援的警力已经拉起紧急隔离带,一名交警疏散车辆离开,嫌犯抬头看了眼此时迅速下车包拢过来的刑警,颓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缓缓地把手举起。

嫌犯出乎意料地放弃抵抗,早早备好的约束带也没用上。

车启动的那一刻,一直怒目圆睁、给人凶悍感觉的嫌犯居然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张弛被征用的哈雷已经请同事开去车行保养了,此时坐在嫌犯身边,张弛不觉有点好笑:“现在才害怕?”

对方此时似乎变回了属于他的年纪,只是一个十八岁大男孩的腔调:“想家了,好久没回去了,想俺老妈、奶奶。”

“想要钱,何必犯这样的恶,好歹你也是有技术的。”

“有技术,给俺爸打工,工资是没有的,只有这样来钱快,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一定要杀人?”

“他们看到了我的脸,他不死,我就不能活。”

“人家哪里看清你的脸了?”

“他们反抗,一反抗我还能怎么弄?只能杀了。”

张弛看到他抹掉了眼泪,说这些时,脸似乎又变回了刚才在路上的那个亡命之徒。

“你多高?穿多大的鞋?”他还是有点好奇。

“我不高,也就一米七零,问这些干吗?”嫌犯依然很警觉。

侦查员小吴凑过来说:“惨咯,你是不是和顾科打赌了?她最烦这一套。”张弛笑笑不语。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嫌犯亮亮的眼睛紧盯着张弛,“你们是怎么知道我长这样的?”他指指椅子上的画像。

“你觉得很奇怪吗?”张弛反问。

“我每次被人看到的时间都很短,能正面看清我脸的人又是受了惊吓的,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老实说,连生我养我的俺妈即使有画画的本事,都画不了这么像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嫌犯心有不甘。

“那你能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一脸稚嫩的嫌犯显然没想到警察会问这个问题,他仔细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这人其实没什么追求,你说真想要什么,就是活得轻松点、钱多点,如果当初能多读点书就好了,没这样的老爸就好了。”

他指的是自己初中才读了两年,就被老爸带着出来打工了。青年暴力犯罪的嫌疑人似乎都难逃这个路数:教育缺失。不管是家庭教育还是学校教育都早早和他们绝缘。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更是小小年纪就在工地上干重体力活,拿着微薄的工钱,后来跟着父亲学修车手艺,常常被当着外人的面打骂,只给非常少的零用钱作为报酬。长期精神、物质上的压抑培养了他的不良嗜好。和其他网瘾青年一样,他在网上的暴力、性爱视频中寻找最后一丝慰藉。

“这是画还是照片?我看像照片,你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搞到的吗?”嫌犯还没忘记自己的问题,一再追问。

小吴回过头来训斥道:“这不是你问的,你的权利等会儿由我们民警告知,至于我们的刑侦手段,有权向你保密。不要再枉费口舌打听了。”

张弛摸着头颈处火辣辣的皮肤,哑然失笑。一路上不住地朝嫌犯看,这张曾经在想象中描摹了几十遍的脸,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还有点“失散的兄弟回家”的感觉,神奇、微妙。

下了车,队长让小吴他们先直接把嫌犯押到讯问室,张弛正想去办公室拿包,却被拦住了。

队长关切地问:“需不需要去检查下,伤得重不重?”

张弛摸了摸头颈,连忙摆手:“没事,就手上有点擦伤,还有这……这里瘀青有点难看而已。没什么大碍,我自己有数,谢谢队长关心。”

“老顾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今天的表现,就是在告诉我们大家,你张弛骨子里就是个真正的刑警。”

张弛面对领导直接的肯定,既不感激地点头也不谦虚地摇头,只是带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