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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拉米站起来,把膝盖上的草叶掸掉。“我会亲自去找他的病历,当然还得把今天的情况在上面做个记录。”他挥挥手,向远处打了个手势。

两名士兵马上来到他面前。

“我没事,就是年纪大了,又累。”哈罗德大声说着,又哼了一声,终于坐起身来。

“慢慢来,慢慢来。”医生说。他扶着哈罗德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先生,您应该躺下,我们好给您检查一下,看您是否一切正常。”

“放轻松。”雅各布说。

“是啊,哈罗德先生,您应该躺下,”麦克斯也插嘴道,“您很像我叔叔,刚才我还给您讲过呢。有一天他病了可就是不让医生给他做检查,只要他们一来他就大喊大叫,结果他就死了。”

“好,好,好。”哈罗德说。男孩说话的速度真够快的,搞得他彻底没了脾气。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疲倦袭来,于是决定不再争辩,躺回草地上,任凭医生给他检查。

如果他们做了什么过火的事,他想,就去告他们。毕竟这里可是美国。

麦克斯又开始叽叽呱呱地讲他叔叔怎么死的故事了。听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哈罗德逐渐昏睡过去。

“我们要迟到了。”那位颤巍巍的黑人老太太说。

哈罗德在他的床上坐起来,一时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觉得凉快了点,因为已经没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了。因此,他猜测现在是傍晚时分。他的前臂绑着绷带,里面有个地方微微发痒,哈罗德想,那里肯定被扎过一针。

“混蛋医生。”

“这个词不礼貌。”雅各布说,他和麦克斯正坐在地板上玩游戏。两人一跃而起,跑到床边。“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哈罗德争辩道,然而雅各布说:“但是妈妈不让你说‘混蛋’这个词。”

“这个词是不礼貌,”哈罗德说,“我们别告诉妈妈好不好?”

“好。”雅各布说着,笑了,“你想听个笑话吗?”

“好啊,”麦克斯插嘴说,“这个笑话可棒了,哈罗德先生。我好久没听过这么滑稽的笑话了。我叔叔——”

哈罗德举起一只手不让这孩子说下去。“什么笑话,儿子?”

“毛毛虫最怕什么?”

“我不知道。”哈罗德说,其实他记得很清楚,这个笑话是他教给雅各布的,讲过不久他就死了。

“怕毛毛熊呀!”

大家都笑了。

“我们不能整天待在这里。”帕特里夏坐在她的床上说道,“我们已经迟到了,而且迟了不少时间,让人家等着是很不礼貌的。他们可能会担心我们!”她伸出一只黝黑的手,搭在哈罗德膝盖上。“拜托了,”她说,“我最不喜欢对人粗鲁了。我妈妈教过我要有礼貌。我们现在能走了吗?我都已经换好衣服了。”

“马上。”哈罗德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她还好吧?”麦克斯说。

这孩子一张嘴就是一大段话,所以哈罗德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这次他没说下去。帕特里夏烦躁不安地扯弄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他们,因为他们都还没做好出发的准备,这让她很不高兴。

“她只是有点糊涂了。”哈罗德最后说道。

“我没糊涂!”帕特里夏说着,一下子把手抽回来。

“是没有。”哈罗德对她说,然后抓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不糊涂。而且我们不会迟到的,刚才他们打电话来说,时间改了,他们把活动推迟了。”

“他们取消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就是把时间往后推一推。”

“他们肯定是取消了,对不对?因为我们迟到,他们生我们的气了,真糟糕。”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哈罗德说。他回到自己的床上,谢天谢地,他的身体似乎恢复了,看来那两个混蛋医生还不算太差劲。他伸出胳膊搂着她宽大的后背,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他们只是改了个时间而已。我想是因为食物出了点问题。承包伙食的人在厨房里晕过去了,结果食物都坏了,所以他们希望再多点时间准备,就是这样。”

“你确定?”

“我很肯定,”哈罗德说,“其实我们现在的时间很充裕,我看你不如先睡一小觉。你累吗?”

“不累,”她抿了抿嘴唇,然后说,“不,”她开始哭起来,“我真是太累了,太累了。”

“我知道那种感觉。”

“嗯,”她说,“哦,查尔斯。我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没事,”哈罗德边说,边帮她理了理头发,“你只是太累了,仅此而已。”

她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就好像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完全是装出来的,一切和她脑子里所想的完全不同。这一刻转瞬即逝,她又变回那个疲惫糊涂的老妇人;而他又是她认识的那个查尔斯了。她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抽泣起来,她觉得现在应该这么做。

没多久,老太太就睡着了。哈罗德扶她在床上躺平,又将她脸上几根碎头发拂到耳后,然后低头看着她,好像她满脸都写着谜语一样。

“太糟糕了。”哈罗德说。

“什么事?”雅各布问,还是一贯平稳沉静的语气。

哈罗德坐在自己那张床的床尾,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食指和中指相互磨蹭着,好像中间夹着一根小圆棍,就是那种虽然富含尼古丁和其他致癌物,但却令人感觉美妙的东西。他把空空如也的手指放在唇边,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然后呼出去。肺里的空气排空了,他稍稍有些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