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3页)

“他太滑稽了。每个人都在安静地等着查理或执政官致辞。我旁边有个女孩喊道,‘但是他那么矮!’周围的人都笑了,但是声音不是很大。没有惹来什么麻烦。

“这就是那个让我们这段时间都怕得要死的人。一个小矮人。而且执政官用拉丁文介绍他的时候,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他的随从必须要用法语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给他听。”

“你知道人群里有一个人跟我说什么吗?那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非常聪明。当然很小声,因为你不知道这些天哪里有他们的耳目。他说:查理想要侵占那不勒斯,因为他听说在那里打猎很好,而且那里的天气也很好。他很喜欢打猎。而且他听到了风声,知道吉罗拉莫 怎么谈论他。所以他想向南方走得更远一点。”

扎鲁玛听得如痴如醉,我却转过身去,陪在父亲旁边。我不想听到这些。查理是个小丑,轻率地进攻托斯卡纳地区。因为他那愚蠢的理由,他害死了我的丈夫,害得梅第奇家族衰落。

我不想让自己去想父亲以外的事情。除了扎鲁玛他是我唯一拥有的。其他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实话,我非常害怕父亲会死去。 有很多个夜晚,他的牙齿不停地打战,浑身颤抖得厉害。 我得爬到床上去,用我的体温让他安静下来。 我整夜在他身边,没有合过眼。

他的情况渐渐有所好转了。尽管右手拇指和食指仍然有些畸形,指甲那里还长出了黑色的痂。

扎鲁玛如同幽灵一般陪伴着我。我仅仅察觉到她的存在。她担心我缺少睡眠和营养,担心我过分照顾父亲而累坏了自己。她是唯一一个从我这得知朱利亚诺已经死去消息的人。执政官们封锁了消息,否则那些反对梅第奇家族的暴徒们会把城墙外的土地都翻个底朝天。

家里有些法国士兵;诺利要求富有的家庭接待这些士兵,为他们提供吃住。我根本没有去市场,也没有出城,所以我只见过其中几个。有时我不得不离开房间,偶尔会遇见他们,或是从父亲房间的窗户瞥见过。

弗朗西斯科偶尔来这里的时候,我见过这些士兵。最初的这些日子里,他并不常来。当时城市完全陷入了混乱,父亲也病得很厉害。父亲好转以后,他便常来表达他的关心。我得承认,当父亲带着病态郑重地问候他时,痛苦将我焚烧。

但是我提醒自己,父亲是在向他的救命恩人微笑。弗朗西斯科的确很照顾我们。人们抢走并烧光了父亲所有的货物,我们的房子也被砸了。一楼所有的家具和大部分衣服、窗帘、挂毯和亚麻布都被付之一炬。弗朗西斯科把最好的食物送到我们的厨房,让药剂师送来了药膏和涂抹用的药材,请理发师来处理父亲的伤口,还让他自己的医生来给父亲放血治疗。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单独和我说过,实际上, 甚至从未提及我们的交易。一次我带他到父亲房里的时候, 他用很低的声音跟我说:“我给扎鲁玛留了一笔钱,用来置办家具和你父亲在暴乱中失去的货物。 我不想霸道地挑选这些东西;你比我更清楚你父亲的喜好。”他停了停。“我很遗憾告诉你乔凡尼·比科伯爵不久前去世了。我知道你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难过。等他好一点再告诉他吧。”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脸,那对冰蓝色的眼睛,我看到了想要讨好我的热情。那不是朱利亚诺的眼睛,而这种不同让我很痛苦。任何跟洛伦佐或科西莫有关的事物,甚至是与梅第奇家族只沾点边的东西都会刻在我心上。

有一次洛莱塔告诉我们,查理已经下令让皮埃罗·德·梅第奇重新掌权。我勃然大怒,命令她离开房间。被回忆折磨地一夜无眠之后,我向洛莱塔道歉,并询问了更多的消息。

“议会不听他的。”她说。吉罗拉莫已经到查理那里,告诉他如果他让梅第奇回来,上帝都不会放过他的。

两个星期过去了。查理和他的士兵们更加贪得无厌,残暴不仁。佛罗伦萨人不再欢迎他们,开始憎恨他们。

11月27日——我成为朱利亚诺妻子后的第十八天,吉罗拉莫又去见了查理。这次他告诉国王上帝要求法国的军队继续前进,否则他们将触怒天父。查理,愚蠢的查理,相信了他。

第二天,法国人走了。

到了十二月份,父亲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他听到乔凡尼·比科的死讯后沉默不语。甚至当弗朗西斯科来看他时,也是这样,即使谈论起我们明年六月份的婚礼也没能令他高兴起来。

而我,也生病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伤心过度,心里的疼痛在向外扩散。 我体质越来越差 ;微微使劲也会令我大口喘气,躺下休息很久。我的乳房很痛,食物变得越来越不可忍受。我甚至再也不能进厨房。

一天晚上,我没有吃晚饭便直接上床睡觉。我把自己裹在皮毛里。那年冬天的寒冷几乎要穿透我的身体。 扎鲁玛给我带来了一些我最爱吃的食物——烤鹌鹑和洋葱香肠。为了让我开胃,她还往里面加了些捣碎的无花果。

我从床上坐起来,她把这些拿给我看,并把盘子端到我鼻子底下。我看到了一只小鹌鹑,闪着油光而且皮很脆,皮下面的汁水还依稀可见。鼠尾草的辛辣气味随着热气扑面而来。我从床上拼命爬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恶心感涌了上来。

还好扎鲁玛很快躲开了,我没来得及吐到盆子里。烟的味道和壁炉里燃烧的木头味道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很恐怖;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恶心得更加厉害了。幸好我那天没有吃什么,除了一些水和一小块面包。

然后,我闭上眼睛背靠墙坐下,喘着粗气,浑身颤抖。她很快把盘子拿出了房间。不一会她又回来擦干净了地板,并在我额头上放了一块冷毛巾。

我终于再次睁开眼睛,她问道:“你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我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的表情很黯淡,很严厉。

“两周前。”我说着,开始哭起来。

“嘘,别哭了。”她一只手抱着我的肩膀。“没什么好怕的。你只是累了,你只是太伤心了,太累了,没有好好吃东西……”

“让我说完!”我挣扎着,“两周……就在我结婚前两周。”

“啊!”我泪流满面,看着她迅速算了一下。现在几乎是十二月中旬 ;我是在11月9日和朱利亚诺结婚的。

已经五个星期了。

“你怀孕了。”她下了断言。

我们静静地望着对方,望了很长时间。

我突然笑了起来,她也抓住我的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