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到西图艾特的旅行(第4/5页)

“多么动人。”我妻子说。

这位老人优雅的皱纹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来。“恐怕我的母亲的确在记忆里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但她爱我的父亲,我认为她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我父亲己经死去这一事实。她和我相处得并不融洽,你知道……””

有关私人的话题这么早就出现在谈话里是一件令人惊悚的事情,但是我极力表现出轻松的样子,问了一句:“真的?”

维吉尼亚啜了一口吻啡,她喝的是黑咖啡,然后点了一下头,说:“她爱杰克,我弟弟……她非常自我中心,当她失去我父亲时,她失去了世界上她深爱的那个人,她爱他的程度远远超过爱她自己。”

一位侍者走过来,我们点了午餐:各种各样的木头烤鱼——这同中西部的吃法不一样。然后,当侍者离开之后,维吉尼亚把目光转向铅灰色的起着细细涟漪的海面,再一次开口了。

“我当时没有在那艘船上,”她说,“我在学校里——我上的是北方的一所私立学校——然而,对泰坦尼克号的回忆贯穿了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我母亲时常陷入到恍惚的回忆里,尤其是在梦魇中,鲜明的场景让她重新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她活到九十一岁……我决心在这一点上超过她。”

想到我那位匿名的通话者,我说:“看起来,您对巴拉德先生的探险持肯定态度……当您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但是您认为后来那些探险与发掘——”

她断然地打断了我的话,“令人恶心的行为。都是些令人恶心的行为。我一直把泰坦尼克号看做是我父亲的坟墓,我希望他们会让它安息在那里——不受人打扰,成为纪念碑。”

“哦,我同意您的观点,”我妻子说,“现在还流传着一种可怕的言论,说是要让这艘船‘重见天日’……”

维吉尼亚的棕色眼睛眯了起来,显得很可爱。“我夜夜祈祷那艘船会被保留在它沉没的地方。任何别的探险活动都是对它的掠夺。让那艘船和船上的祭品们按照上帝的旨意安息在他们最后的目的地,看起来是……一种荣誉和敬仰。”

我想起了那两个帆布袋子,密密地缝住了袋口,放在冷冻舱里。

然后我们谈起了她的父亲。她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他的轶事,都是一些有趣的故事:她说有一次,她母亲为了参加一个聚会已经‘“美化完了自己”,而她的父亲却不想参加。梅尔·福特尔走近她的丈夫,他正在后园里给草坪浇水。她把他推进屋子里,为他换上晚礼服——而他却用水龙头浇了她一身水,她身上正穿着华丽的服装。当她的怒气平息下来以后,她开始大笑起来,那个晚上,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平静而浪漫的时刻。

“他们谱写了一曲爱情故事,我母亲与我父亲,”她非常神往地说,“一个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故事。”

“您知道,我真的非常想看到您父亲的作品能够重新出版,”我说,“也许,让我对您做些采访,更深层次的,我可以把一些零星的片断撰写成一部传记,这也许会让公众感兴趣。”

我已经把一只脚踩进水里了,因为我真实的意图是寻求她的合作,为她父亲写一部传记。

“恐怕这是不可能的,”她说,似乎读懂了我的思想,“我已经开始与两个朋友着手这方面的工作了,是两个女朋友,我在搞广播时一起工作的同事,我们正在写一部关于我父亲的书。”

我尽量掩饰起我的失望,这样一本书——即使不是由我来写作的——对福特尔的书迷来说会是一个好消息。

我一时无话可说,也没有问题可问,于是我把话题笨拙地转移到泰坦尼克上。

“您知道,说那些人是坟墓掠夺者,这很形象。”我说,“总而言之,他们就是这样做的,如果最近我接到的那个电话不是一个恶作剧的话。”

“什么样的电话?”维吉尼亚问。

我告诉了杰奎斯·福特尔的女儿关于冷冻舱和那里贮存的两具尸体的事,这是许多年以前的往事了,但是最近才被发现。

‘是这样吗?”她问,微微地笑了起来,一个奇特的微笑,饱经沧桑的脸上一朵年轻人的笑靥,“说到这里,我想我母亲是很有胆量的。”

“您说什么?”

“好了,你要理解,我母亲有她自己的写作事业,她出版了几本小说,在我父亲死前与死后……她为他的一本书写了一部续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变迁,她的写作风格却没有改变,这就是她事业的终结。”

“我明白。”我说,其实并不十分明白,并没有十分领会她的意思。

维吉尼亚继续说:“在她去世前不久,大约是一九六七年,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构思精巧、情节逼真的故事……她说这是真的,但我却半信半疑,她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没有对此做出解释。”

“什么样的故事?”

维吉尼亚没有回答,没有直接回答。“当泰切尼克号沉没时,我母亲已是一个成年人。那时她二十多岁。大多数提供目击报告的幸存者在当时都还只是个孩子——有一些甚至是怀抱中的婴儿!”

“而她是位作家,”我说,点了点头,“因此她的记忆是鲜明生动又而真实可信的,这是平常人达不到的。”

“你是这么想的,但是有时候,我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她是一位作家,她有很出色的想象力,一个作家的想象力,她对泰坦尼克号的回忆与其他人的回忆不一致。”

“真的?举个例子?”

“好吧,就举一个例子,她坚持说乐队当时并没有在甲板上演奏——她说那天天气寒冷,小提琴的弦在那样的天气里会崩断,他们是在室内演奏的。所有的目击者提供的相反证词都不能动摇她的看法。.她还说乐队成员都是德国人,而众所周知,那些人都是英国音乐家。”

“也许他们演奏的是德国乐曲,她因此而弄混了。”

“也许。她还坚持说冰山就像‘小酒桶’一样大,根本不是其他人所描绘的那种高塔般的庞然大物。她说的都是这样一些事情。因此我根本没在意她告诉我的那个故事,尽管它很令人着迷;但是现在……你所说的一切看来证实了这个故事。”

“维吉尼亚,那个故事……”

“我们的食物来了。”维六尼亚说,我回过头去,看到侍者正端着食物向我们走来。“当我们进餐时,让我们谈一些轻松的话题好吗?吃过饭以后,如果你们喜欢,如果你们有时间,我会跟你们讲一讲那桩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