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2页)

“……我们从头开始吧,亲爱的……我们结婚,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但,我却是在对墙壁说话。她的眼神茫然,失去了一切生命的光泽。她看着我,那是在说:“我还想再喝一杯。”

她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着。

“好,”她干了酒杯,说道,“我们去吧,你也应该去。”

“去?去哪儿?”

她耸了耸肩,朝我一笑。这是她那天晚上的第一次笑,我还是不去描述的好。

“到我房间,你很愿意,不是吗,”

我头脑昏乱,不知所措。科拉戴着羽毛帽、穿着黑色袜和靴子,走到我的面前。我们登上一条楼梯,楼梯破旧,人走在上面,每迈一步,似乎都有坍塌的可能。垃圾箱里冒出难闻的气味。她的房间很小,脏乱,缺少摆设。一个微开的壁橱里,放着不少瓶杜松子酒。

“你把衣服脱了,我让你看看我会干什么。我有进步,你会看到的。”

上帝!但愿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

她动作熟练地干完了她的工作。

“怎么样,喜欢吗?”

我重新穿上衣服,一句话也不说,只想吐。

“喂,不付钱,你不能走!”

我从小钱包里掏出五个硬币,扔在床上。她抱歉地一笑:“你知道,约翰,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让拉利知道我不要钱,他会立即杀了我。”

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到了从前我熟悉的那个科拉了。她那优美的裸体,仪态万方地躺在床上,莹洁的皮肤淹没在晃动的灯光中,脖颈线条细腻,腹部平滑圆润,两腿修长,胸脯刚刚用过力而起伏着。

她把垂在前额的一缕发丝向后拂去。她起身走过去,紧紧地拥抱我。她那充满情欲的舌头在我嘴唇上滑动,热烈的目光直射入我的眼睛。

“你知道,约翰,实际上,我仍然爱着你,尽管我们不是一种人。但是,你愿意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她眨了眨眼睛,说道。

她长久地抱着我,滚烫的身体紧紧地依偎着我。

她的目光对我而言曾经一直是一个谜,但是现在,我知道该如何解释里面闪动的那奇怪的,深不可测的光泽了。其实,我已经多次地意识到,那是妓女的目光。

“拉利是一个出色的人,约翰,应该找一天给你介绍一下。我有进步,当初,他抛弃过我,因为我有时不朝客人要钱。你知道,约翰,我……我喜欢的人,我是不好意思要钱的。这是礼貌。你理解,是吗?我不愿要钱,我不能。他抛弃了我,残酷……太残酷了。但是,去年冬我回到伦敦时,是他帮我渡过了难关。我把一切都对他说了,他惊得目瞪眼呆。开始,我甚至以为他是害怕。打那以后,他非常尊重我。这个人了不起,我可以为他献出一切。他把什么都教给了我。你理解,约翰,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背叛他。”

她低下头,似乎在经历着良心上的极度不安。她走到床前,抓起两个硬币,递给我。

“这是我那份,约翰,我愿意还给你。剩下的给拉利。拉利……噢!约翰,我希望你能认识他。无论如何,我要把他介绍给你。”

不用了,我的小宝贝,我们已经见识过了。我想,如果再见面,我还会再“教”他点什么。

我久久地凝视着她,然后就告辞了。外面,浅黄色的雾气形成的漩涡在小巷里悄悄地移动着。我慢悠悠地朝大河走去。

科拉已经踏上了通向深渊的阶梯的最后一级。一切都结束了。我极其清晰地勾画出了科拉走过的那条没有归途的人生之路。可怜的姑娘。她没有任何责任,厄运的魔爪抓住她后,就再也没有松开。少女时代一个罪恶的魔鬼玷污了她,留给她的是巨大的精神创伤。后来,另外一个更加罪恶、卑鄙、无耻的魔鬼把她推上了妓女的生涯。不幸的姑娘丧失了理智,开始耽于肉欲。又一个偶然机会让她走上了正路,但好景不长,我出现了,不知是产生了什么该死的灵感。为了保护自己,不幸的姑娘成了杀人犯,她不得不杀,而且还要继续杀下去,最后陷入了疯狂。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坚信是她杀死了女护士。在偃旗息鼓了几个月之后,她重返伦敦……杀人,和拉利团聚,再次卖淫,杀人,再次杀人,酗酒……厄运完全吞噬了它的猎物。

是她杀死了她的三个不幸的姐妹吗,如果发现她的“保护人”被打得半死,她会有什么反应?她还会继续杀人吗?现在,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已对我无关紧要了。我真诚地认为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挽救她了。但是,她走得太远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我来到了桥上,胳膊肘支着栏杆。脑海中萦绕着我的生活和科拉的生活的重要历程。我凝望着展现在眼前的那凄凉的壮观景象:圣保罗教堂、伦敦塔、威斯敏斯特教堂在黑夜中竖起高大的身躯,宛似在迷醉中蒙着裹尸布的幽灵。在我的脚下,浑浊的河水喷吐着紫红色的水汽。

突然,一双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肩膀,试图把我抛进幽黑的河水里。

顶住,约翰,顶住。 棒槌学堂·出品

一曲奇特、清澈、醉人的音乐包围着我,抚慰着我,想引诱我走进那流动的深渊。

我用尽浑身的气力,死死地攀住栏杆不放。

接着,我感到背部顶上了一个灼热的钢叉。一个不知是从那里来的带角的怪影目露凶光,气急败坏地冲我指了指那汹涌的河水。

也许,你觉得可笑,但确实是这样:是我的小说挽救了我。我的小说,我的故事,一个奇特的故事。我的作品,我的杰作。在完成我的杰作之前,我决不能离开。

我咬紧牙关,缩紧伤口处的肌肉。那可怕的推搡力更大了,让我隐约看到了地狱。我拼命挣扎,头颅欲裂。

突然,什么东西松弛下来,我的脑子里发出了爆裂声。可怕的推搡力消失了,惬意的幸福感溢满周身。我抬起眼睛,像是在感谢上帝,上帝似乎出现了,照亮了天空,把沿桥的路灯变成了燃烧的火炬。泰晤士河鲜红的河水在血色的迷雾中褶褶发光。

壮丽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