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3页)

这不是她需要的东西。

她扫了一眼手表,一点半刚过。

她应该往孤儿院的方向走了。

于是她穿过广场,米切纳到了以后,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行事。

但是她会想出办法的。

当米切纳的车驶近孤儿院时,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从布加勒斯特到这里来的部分路面都是高速公路,这是四个车道的公路,维护得非常好,多少有些让人不敢相信,但是他刚刚驶过的二级公路却迥然不同,道路两侧凹凸不平,路面像月球表面一样有很多凹坑,星罗棋布着一些路标,却非常令人迷惑,有两次都把他带错了路。他穿过只有几英里远的奥特河,横跨两座树木丛生的山脉之间的一个风景宜人的峡谷。当他继续向北行驶的时候,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耕田到丘陵地带,再到山脉,一路上,他看到从工厂里冒出的黑烟像蛇一样袅袅升上天空。

他是从兹拉特的一个肉店老板那里了解到天宝神父的情况的,他把神父所在的位置也告诉了他。孤儿院是一座红砖二层楼,褐色陶砖屋顶上的凹坑和瘢痕见证了可怕的硫磺存在的迹象,也就是这个东西让让米切纳的喉咙感到颇为不适。窗户上面是铁栏杆,大多数的窗户框都是用胶带缠着的,许多窗户都经过了粉刷,他不知道这样做是防止人们往里张望还是向外观看。

他把车开进四周都是高墙的复合式建筑里,然后把车停下。

坚硬的地面上长满了杂草,在一边摆放着一个上了锈的滑梯和秋千,一股黑色的水流和泥浆从远处的墙边潺潺流出,这也许就是那种污浊气味的源泉,他刚一下车,这种气味就钻进了他的鼻孔,对他表示欢迎。从建筑物前面的门口,走来一个穿着齐踝褐色长裙的修女。

“你好,修女,我是科林·米切纳神父,我要找天宝神父。”他说的是英语,希望她能够听懂他的话,并且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这个老女人用手搭起凉棚,轻轻鞠了一躬,算是问候了,“欢迎你,神父,我没有看出来你是一个神父。”

“我正在度假,决定把法衣放在家里。”

“你是天宝神父的朋友吗?”她的英语非常好,而且没有一点口音,很地道。

“不算是,告诉他我是一个同事。”

“他在里面,请跟我来。”她犹豫了一会儿说,“神父,你以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没来过,修女。”

“请对孩子们耐心一些。”

他点头表示认可,然后跟着她走上了五段摇摇欲坠的台阶。里面的味道闻起来很可怕,是那种由尿、排泄物和疏于照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尽量浅呼吸,来抵制正在升腾的恶心感觉,他想用手遮挡鼻子,但是觉得这种做法很不雅,于是就作罢了。在他的脚底下,玻璃碎片发出了嘎嘎的响声,他注意到油漆从墙上脱落下来,就像被太阳灼伤的人的皮肤。

孩子们从房间里蜂拥而出,大约有三十个人,都是男孩儿,年龄从蹒跚学步的孩子到十几岁的少年不等,他们一下子围在他的身边,个个剃着光头,是为了抵抗虱子的侵袭,修女解释说。一些孩子走路跛脚,一些孩子好像缺乏肌肉的控制力。一个懒洋洋的眼神会让很多人感到痛苦,一声话语会令很多人哽咽说不出话来。他们用龟裂的双手摸索着他,试图得到他的关注。他们的声音里有一种刺耳的感觉,说着不同地方的方言,最普遍的还是俄语和罗马尼亚语。有几个孩子还问他是谁,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他在城市里已经了解清楚了,这些孩子中大多数都是晚期疾病的患者,要不就是严重的残疾。男孩们穿的衣服更让这个场面具有超现实的色彩,他们有的穿着超大的裤子,有的光着腿什么也没穿,他们的衣服就是随便捡到的能够裹住他们瘦弱身体的任何东西。他们看上去除了眼睛和骨头什么也没有了,几乎没有哪个孩子还有牙齿,胳膊上、腿上和脸上到处都是裸露的伤口。他在这里尽量地小心。昨天晚上他读到过艾滋病在这些遭到遗弃的罗马尼亚孩子中间是如何蔓延的。

他想告诉他们,上帝一定会眷顾他们的,他们所遭受的痛苦也是具有意义的。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一个穿着黑色牧师服,但却没戴白色罗马领的高个子男人来到走廊上。一个小男孩孤注一掷地抱住他的脖子,这个老人的头发剪得很短,都能看到头皮,他脸上的神情,他的举止还有他走路的姿势都表明这是一位绅士。他戴着一副铬合金镶边的眼镜,镜片的形状就像滚圆的茶托,金字塔形状浓密的白眉毛下是一双褐色的眼睛。他是个非常瘦削的人,但是胳膊却很结实,能看到上面的肌肉。

“你是天宝神父?”他用英语问道。

“我听到你说你是我的同事。”他的英语夹带着东欧的口音。

“我是科林·米切纳神父。”

老神父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杜米特鲁做治疗的时间到了,告诉我为什么必须耽搁这件事情而同你讲话?”

他不知道这个老人声音里的敌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的教皇需要你的帮助。”

天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最终认识到我们这里的状况了吗?”

他想单独说话,不希望周围有人,尤其是这个修女,孩子们还在拉他的衣服,“我们需要私底下谈谈。”

天宝神父直视着他,在心里对他进行着评判,但是脸上却没有透露任何表情。他对这个老人良好的身体状况感到震惊,希望他自己到八十岁的时候,如果能够有他一半的健康身体就好了。

“带上孩子,修女,保证杜米特鲁得到治疗。”

修女把孩子从地上抱在怀里,然后领着那些孩子走向楼下的大厅。天宝神父用罗马西亚语对他们进行指示,米切纳只能听懂其中的一部分,但是他想知道的是,“那个男孩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治疗?”

“我们只是给他的双腿做做按摩,尽量让他能够自己走路,也许这样做是徒劳的,但是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没有医生吗?”

“如果能填饱这些孩子的肚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医疗援助是我们听都没有听到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牧师问这样的问题真有些奇怪了,这些孩子需要我们。”

他刚刚看到的那些可怕的场面到现在还萦绕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国家都是这种情况吗?”

“实际上,这里的条件还是比较不错的,我们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够生存下去,但是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