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G的故事(第2/6页)

他曾经跟妻子这样说过。但是,毕竟他也无法长年负担超额的支出。

所以,G叛变了。

不,应该说,他想到了一个增加收入的办法——做一名反间谍,成为日本谍报机关的人。

当然,上级派人一直监视着他。不过,能够接近敌国的相关人员,对于间谍来说,未尝不是获得情报的有效手段。为了不使监视者起疑,他也会偶尔从日本方面获取一些情报。总之,他巧妙地瞒过了双重间谍的身份。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H身上,既设法为H的爱人筹措了医药费,也满足了她的爱国心。

G背叛了祖国。他的行为,究竟是因为他内心的脆弱,还是因为他内心的坚强?至今我依然难以判断。

解决了经济问题之后,G又面临着其他烦恼。

对自己的叛变毫不介意,是否就意味着坚强?——我认为不是。

当时,我从B报社的政治部转到神户分局,受宪兵队的委托,成了日本谍报机关与反间谍G之间的接头员。

对间谍而言,与当地的记者处好关系,是极为自然的,尤其对方又是专门跑政治版的记者。

因为有些问题过于专业,我就不在此详述了。简而言之,我们主要是从事情报交换的工作。

就这样,我认识了G。

我知道G被收买做反间谍的事。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种耻辱。和我见面时,他总是低着头。尤其当我数钱给他的时候,他的头就垂得更低了。

“人生就像一条遇难的小船。”

有一天和G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语调很低沉。

我猜不出他这话的深意,无法立刻回应他。

他又接着说:“任谁都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支配我们的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偶然。个人的意愿根本不值一提。随波逐浪,即使风平浪静,也只能在海面上漂荡。”

这话富含深意,而且蕴涵着某些哲理。

“人生真的就难以自己把握吗?例如谈恋爱?”我问。

“人与人的邂逅,也是一种偶然吧。然而一旦爱上了,就再也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这株从偶然之根上长出来的树,会使人觉得异常辛苦。”他回答说。

为了尽可能地避开他人的耳目,我从来没有去过他家。但是,我很了解他。身为反间谍,他随时可能再次倒戈。或许他只是接到了英国方面的指令,为了方便收集情报,才故意假装背叛祖国的。因此,日本方面也从未放松过对他的监视和调查。

不过大致可以确定,他的叛变并非装出来的。而且在那次调查中,G和妻子H之间的关系也渐渐明了起来。

G期盼着能够用时间解决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H的爱人日渐康复,而悲剧也由此产生了。这样说似乎有些奇怪,但对G而言,那确实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

一开始,H对G确实心存感激。但是当得知自己的丈夫是一名间谍后,她觉得自己受到的恩惠已经被抵消了,从此互不相欠。

G做英方间谍时,有一个名叫K的助手,是个法国妇人。G要倒戈,首先得说服K。

K是个美艳而风骚的寡妇。G为了瞒住自己叛变的事情,必须想办法堵住她的嘴,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她上床。因此,G假装爱上了K。

H从一开始就讨厌K,爱恨情仇,三人陷入了混战。

G为此烦恼不已。

原本对自己心怀感恩的妻子下意识地站到了和自己平等的立场上。而K的介入,又使妻子燃起了憎恶的火焰。再者,K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后更是变本加厉。

同时,工作的事情也令他烦恼。

宪兵曾经跟我说,日本谍报机关与G之间总是不温不火,而G提供的也不是什么重大情报。宪兵命令我从G口中问出更重要的情报。具体而言,就是让他提供一些足以彻底破坏英国在日间谍网的情报。说得再直接点儿,就是让G说出他在日本的上司,交代该组织的具体情况。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当初已经下了决心,如果做不到,我们也会觉得很棘手的。”我对他说。

“一旦我供出了上司,任务就会被换掉。那么,我好不容易才掌握的门路也就彻底切断了。”G不愿这么做。

但是,比起将来G作为反间谍的利用价值,日本方面更注重的是设法扫清目前英国在日的间谍组织。

几天后,我对G下了最后通牒:“他们说,如果你再不说出你上司的名字,他们就要拘捕你了。”

这是宪兵的意思。

看着他苦闷的样子,我向他保证,只要供出主脑,便可保障人身安全。

“让我再考虑几天吧。”G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但是第二天,他就供出了M的名字。才一天的光景,他却已经憔悴不堪了。

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G在决定做反间谍的时候,应该已经料到今天会出现的困境。同时,他也应该比较过当前的窘境和将来可能出现的困难。

或许当时G把事情想得太单纯,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仍掺杂着比较乐观的心态,然而事实却开始朝最糟的方向发展。

被他出卖的M,因为害怕泄露机密,封住了自己的嘴——他从三楼的审讯室窗户里跳了下来。负责审讯的宪兵一时大意,来不及阻止——M当场死亡。

我受当局的委托,不得不接手这件案子,也因此了解了一般人无法得知的内幕。但是,M跳楼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所以,对于这起自杀案的真相,我也不敢断言。虽然我平日与宪兵将校相交甚厚,但如此机密的事情,将校对我也守口如瓶。

我曾经怀疑M其实是死于拷问,宪兵为了推卸责任才说他是自杀而死的——这在当时并非不可能。

坦率地说,一开始,我对这件事只有三分怀疑,但后来这种怀疑渐渐膨胀。如今,自杀死和拷问死,已经达到了半斤对八两的程度。

我之所以会疑心渐深,是因为我后来得知G已经成了一个恶魔。

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变成恶魔的。或许在他经历了一天的思想斗争、一脸憔悴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变成恶魔了。

M遭到拘捕,G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如果不把G也抓住的话,就会引起英国谍报机关的怀疑。

以往是由我来负责G和日方的联络工作的。而G遭到日方逮捕之后,他也就不必再掩人耳目了,可以直接和宪兵沟通。

“请你们把M干掉。”